禪境趣談 故事五則

香港佛教月刊609期 2011年2月出版   秦孟瀟

 

壓良為賤


  曹洞宗創始人洞山禪師,他是浙江會稽人,俗姓俞。幼時便出家做和尚,他的老師教他念《般若心經》。當他讀到:“無眼耳鼻舌身意”處時,便突然用手捫住了臉問:“我就有眼耳鼻舌等,為甚麼經中卻說沒有呢?”那位老師對於他的問題,不禁大為驚駭。

  這個小插曲是頗有意義的,雖然洞山這時思想尚未成熟,但他這種獨立的精神是追求真理所不可缺少的,在當時一般的學生都不會懷疑神聖的經典會有錯誤:唯獨洞山不願被任何人、任何書所蒙蔽。這使得那位老師大為驚駭而說:“我不配做你的老師。”

  洞山在二十歲以前信念還沒有確定,因此他必須遊化各地去拜師問道。他第一個參拜的是馬祖最得意的弟子南泉禪師。那天正是馬祖逝世紀念日的前夕,南泉對諸僧人說:“明天我們為馬祖設齋,不知馬祖是否會來。”

  在座僧人聽了默然無語,洞山卻站出來說:“等到有伴,他就會來。”

  南泉聽了便說:“這和尚雖然年輕,卻頗堪雕琢。”

  洞山不以為然的說:“大和尚,可別壓良為賤啊!”

  在這裏,他又表現出那種獨立的精神。事實上,以內在的“真我”來說,根本是不能雕琢的。他的見解不同于常人。

 

 

  躲寒避暑


  有個和尚“參禪”不久,資歷很淺。他仰慕洞山禪師智慧超凡,有一日他拜見洞山說道:“在冷天或熱天裏,我們要到那裏去躲寒避暑?”

  洞山回答:“為甚麼不到不冷不熱的地方去呢?”

  對方又問:“那是甚麼地方呢?”

  洞山回答:“那地方是,冷時凍死你;熱時烤死你。”

  從這裏,我們可以看出洞山是何等有耐心,他的思路是何等的敏捷啊!在他手上,即使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問題,也會被他當作跳板,跳入了玄妙的智慧之海。

  洞山的脾氣比較平和,不會用棒用喝,也不會叫人去苦參“公案”。他的對話都是平易而深刻的,正像橄欖一樣,越嚼越有味。

  有個和尚問他說:“先師雲岩是否曾說過:‘就是這個’?”

  洞山回答:“是。”

  對方又問:“你知道他的意思嗎?”

  洞山回答:“當時我差點就會錯了意呢!”

  對方再問:“不知先師自己是否知道‘有’‘這個’?”

  洞山回答:“假如他不知道‘有’,他怎麼這樣說;假如他知道‘有’,他怎麼肯這樣說。”(“這個”指真我,“有”指“實有”。)

 


  設齋供奉


  洞山禪師五十余歲時,便做了江西洞山的方丈。有一次、在雲岩和尚的逝世紀念會上,有個和尚問他說:“師傅,你在雲岩處是否得到了甚麼特別的指示?”

  洞山回答:“我雖然在他那邊,卻沒有得到指示。”

  對方又問:“既然如此,你為甚麼還要設齋供奉他呢?”

  洞山回答:“我豈敢暗地違背他?”

  對方又問:“師傅最先拜見的是南泉大師,為甚麼卻替雲岩和尚設齋呢?”

  洞山回答:“我並不是尊重雲岩的道德佛法,只是尊重他沒有替我說破這個秘密。”

  對方又問:“師傅替先師設齋,是否完全同意先師的見解呢?”

  洞山回答:“一半同意,一半不同意。”

  對方又問:“為甚麼不全部同意呢?”

  洞山回答:“如果照你所說全部同意,那我便完全辜負了先師之意。”

  由此可見洞山禪師到了年長時,仍然沒有鬆懈他那奇特獨行的精神。其實,弟子必須比老師更為伶俐,才能得到老師的“傳燈”(繼承衣缽的意思),這也正是禪宗的一個傳統。

 

 

  平凡生活


  志勤和尚曾拜溈山靈祐為師,他誠心誠意修行,心不外求,在寺院裏參禪打坐,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不知不覺度過了三十個寒暑,在道業上卻似乎沒有多大進步,依然如此。他年年看到禪園裏的桃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對他來說漫不經心,熟視無睹,等於沒有。

  有一年春來到,當他偶然來到禪園中散步,在和風麗日下無意被那枝頭夭夭灼灼,開得正歡的桃花猛然一震,頓時跨進了徹悟的境界。

  多年來,他一直冥思苦想的“色空如一”,有無相生的道理,不就正在眼前嗎?為甚麼我日求夜求尋找不到呢?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說:桃花從落到開,從無到有,就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也就是“空無”即“妙有”;“妙有”即“空無”的道理。在這裏所說的“色”,即是佛典中所指的“色法”—— 客觀世界。而不是男女之間的“色”,雖同一字,其意義殊異。

  志勤和尚苦苦尋覓,一旦豁然貫通進入悟境的啟示,追求禪的目的在於此,無須標新立異,而是踏踏實實,平平凡凡,真理即在其中。同樣的,在我們日常生活中,有些人不守本份,日夜鑽營,不擇手段,害人害己,到頭來一場空悲餘恨!

 


  找來找去


  德誠禪師是四川人,早年隱居在秀州華亭,他在吳江邊上用小船幫人擺渡,有人呼他船夫和尚。

  有一天,他泊船岸邊閑坐,有位讀書人走上前問道:“如何是和尚日用事?”

  德誠聞罷豎起船槳答道:“你能領會我的意思嗎?”

  那位讀書人眼看此狀,莫名其妙,只好回答:“不領會。”

  於是德誠又說道:“桌撥清波,金鱗難遇。”(金鱗是魚,象徵著「道”的意思)其實,以金鱗魚喻道,也只不過是表面現象。若深一層探索,所謂“道”,是空明虛靈,無所不在的。

  他寫有一詩說道:

  千尺絲綸直下垂,一波才動萬波隨;

  夜靜水寒魚不食,滿船空載明月歸。

  這詩是形容:當你有時垂絲千尺,意在深潭,苦苦尋覓,因求之不得而載著滿船月光,悠悠而返之際,“道”就于無意中隨在你的身邊。

  “道”,卻是神秘莫測,尋之不得,揮之卻來。正所謂“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可見如果你要真正學禪,儘管可以不必苦苦尋覓,不妨採取聽之任之,隨其自然的態度,不知哪一天因某件事,豁然而悟。所以說,“禪”就在你不經意時,就出現在你的眼前啦!

  許多禪師進入禪境,往往在於刹那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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