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帶或鞋子的顏色,一切都得配好。打領帶也並不容易,它不像外套,只要穿上就好,領帶你必須結好。此外,有時在大樓電梯裏,我注意到電梯裏都有鏡子,有些商業高級主管,一走進電梯就像這樣看著鏡子......(笑聲),

他們都在調整領帶。從你戴上領帶的那一刻起,直到拿掉為止,這是個連續不斷的偏執。有的領帶還很貴,由設計師專門設計的領帶是如此的昂貴,一條領帶足以提供衣索比亞一千個小孩一個月的食物!

偉大的聖人維如巴在這裏是怎麼說的?他並非說你不應該打領帶,完全不是這樣。假如你說領帶是無用的、是荒謬的,它不好所以你不應該戴它,維如巴可不是這樣說的;因為假如他這樣說的話,那就有點像是聲聞乘之道了。逃避,拋棄領帶,擺脫領帶――他不是那樣說。他說你應該戴著領帶,但同時知道它是荒謬的。

你戴著領帶,好好戴著,並且不斷地想,我戴的是最荒謬無用的一塊布。這是不清淨感知,這是我的不清淨感知,但是我戴著它讓我的老闆、同事快樂,讓有些人可能因為我的外表而受到啟發。假如你能結合這點,那就是我們所說的:接受輪回的荒謬,並且把它融入修道中。

金剛乘密續道像是一個很大的資源回收器,收集各式各樣的垃圾,然後把它變成某種有用的東西。那就是密續的全部目的。

第二種感知─覺受現分

昨天我們討論了不清淨現分,今天我們要簡短地討論覺受現分。我們有各式各樣的不清淨感知,我們試著改變它們,試著用修行來改變,那就是我們所稱的瑜伽士的覺受現分,那就是我們在做的。

慈心與悲心

有很多方式可以改變這個感知。一個最受歡迎的,並且經濟、容易使用,沒有風險卻有很多額外好處、額外利益的方式,稱為「慈悲的襌修」。現在你開始以慈悲來改變你的感知。

慈心基本上就是希望別人快樂,並且希望他們知道如何擁有快樂的因,那就是慈心的襌修。

希望眾生快樂,「快樂」是一個很大的字眼。對有些人來說,輕輕一觸是快樂;對其他人來說,鞭子和鏈條才是快樂。所以,作為一個大乘行者,你兩個都給嗎?那些想要撫觸或鞭子鏈條的人,你會給他們想要的嗎?美國前總統喬治·布希的快樂對伊拉克前總統海珊〈或譯為沙丹·胡笙)來說是不快樂;海珊的快樂對喬治·布希來說是個刺激。所以你要怎麼襌修呢?

當金剛乘談及快樂時,說的是有關佛法的快樂。大家都想要快樂,在佛陀與眾生之間,對於想要快樂這一點是沒有爭議的。但是眾生不知道如何獲得快樂;相反的,他們反而製造出讓自己在未來受苦的因緣。所以現在你知道,任何源自驕慢、嫉妒、憤怒、貪求等情緒的經驗,會讓你不快樂;任何源於沒有自我、無明、嫉妒、驕慢、憤怒的經驗,會帶給你快樂。這是你希望眾生得到的快樂。

給你們一些小的提示。

心裏想著「願一切眾生都能快樂」很容易,這是一種抽象的想法。因為是一切眾生,你其實沒有什麼責任,所以很容易。所以你應當這麼想,像許多嘎當派大師所說的,當你這麼思惟時,應當確實關懐每一個各別眾生的快樂,所以選擇一個眾生來修慈心。假如你想要你的修行有實效,選一個你不是那麼喜歡的人或是某個讓你覺得受到威脅的人,像是你的競爭對手。

競爭對手不一定是生意上的競爭者,可以是任何方面的競爭物件。假如你走在海邊突然看到一個長得很漂亮的人,一個漂亮的女孩或男孩,只有你們兩個人。當你正要跟她搭訕、正要找個話題時,另一個人走過來,是個帥哥,這時你有了競爭對手――另一個人;

所以競爭對手無處不在。在你的想法裏,在每天的生活當中,都有競爭對手,總是有人跟你競爭要奪取你的位子。他們可能不是真的要來取代你,但是你的偏執妄想產生許多的不清淨感知。你認為,糟了,來了個競爭者。也許這個人是來幫你的,讓你能做真正想做的事;但是我們不這樣想,我們總是很偏執,我們總是想著某人將要來取代自己的職位。

所以,選一個人來開始修慈心。若你仍需要某種形式,那麼你可以用「阿底襄帕拉(adishampara)」方法,像是「施受法(Tonglen):呼氣時,給出所有的樂及樂因,吸氣時,吸進他人的痛苦以及一切苦因。

這裏發生了什麼事?對不清淨感知的大改變。過去,你有不清淨感知,那是因為你認為自我所解讀的一切是最重要的,但是現在你改變了這一點。過去你只想到自己的快樂,並沒有真正為他人著想;現在你強迫自己:願另一個人快樂,願他或她擁有快樂的因。你看,不清淨感知被中斷了一次。若是不斷做慈心的襌修,這樣的瑜伽士將會有所謂的覺受現分。

你知道那是什麼嗎?讓我們回到海邊的例子。一個瑜伽士走在沙灘上,他看到一個長得很漂亮的人,正要開始交談時,另一個人走過來打斷了。這個瑜伽士還是很開心――願他或她快樂,,是的,你們兩個繼續吧,好好談談,然後走走。這就是覺受現分,現在感知改變了,沒有偏執想法。你沒問題,你完全不在乎,他們可以盡情地聊。

有時候,真的不需要太多時間就可以改變我們的感知。你鍾愛的男友、女友、丈夫、太太,你們在一起二十年了,只要在一個下午、一個談話中,有人跟你說,你的男友有尾巴或有六個肚臍或三個乳頭,你會想要去看看;出於偏執,你甚至試著想找出一個!從那以後,你會想要消毒所有的東西。你的男友或女友碰觸過的每一個地方,你都覺得怪怪的。感知很容易被改變,我常見到這種現象,相信你們也有很多這樣的經驗。

我們這裏有些人很會交朋友。「仁波切,這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們形影不離,不管去哪里都一塊兒去;他們分享一切,包括秘密。六年後,只因為一個愚蠢的原因,愚蠢的像是一片乾枯的楓葉掉落在你的頭上,不需要任何重大的理由,可以是一個非常愚蠢的原因,而那個原因引發一個天大的誤會。現在你的麻煩大了,因為他知道你所有的秘密(笑聲)

他可以告你,可以敲詐你,還有你們一起照的相片,你們兩個一起偷偷做的所有事情,沒有別人知道,你父母肯定不知道,而他或她威脅你說:「我要公開這張照片。」我相信類似這樣的事情,也許沒有到這種地步,但是類似的事情曾發生在你們身上,若你還記得的話。現在你最好的朋友變成最可怕的敵人,感知改變了。

從現在起,請把佛法修行想成改變感知的藝術!一旦你改變了感知,你就從這所有的偏執妄想中解脫出來,那就是成佛!這是你必須教育自己的方式。

我們為什麼持咒?你們有些人,特別是薩迦派弟子們,念這些儀軌──《喜金剛》、《金剛瑜伽母》──像是在繳稅一樣。我們每一年都要繳稅給政府〈笑聲〉。你可能一邊修儀軌,一邊拿著電視遙控器或從手機收聽誰贏了賽馬,曼聯還是利物浦贏了?

而你仍然在念咒。因為不知為何有人告訴我們:灌了頂就一定要念儀軌,所以這變成一種負擔。

儀軌有這麼厚,甚至看到它們都讓你不舒服!不過若你從改變感知的觀點來想,特別是對修儀軌的人來說,它非常的重要。像是《喜金剛》儀軌,儘管現在這個時機不適合,所以我不會說很多,不然我就會損毀三昧耶戒。但是那些修儀軌,像是修《喜金剛》壇城的行者,創造出八大屍陀林、空行母、寶座、因果赫魯嘎,還有改變眼球變成癡空行母等等,這些是改變感知最精巧的方式;基本上你是試著改變感知。

所以慈心是零風險、經濟、方便、實用的禪修方式,用來改變不清淨的感知。

接下來談悲心:希望眾生遠離痛苦與苦因。這和慈心非常類似,我不會解釋太多。慈心、悲心,然後是菩提心。

菩提心

菩提心,這是大乘佛法的重點、精華;沒有它,就沒有大乘之道,它非常的重要。因為菩提心,所以菩薩永不倦于幫助眾生。菩提心有兩種:「相對菩提心」與「究竟菩提心」。

菩提心不只是願眾生以某種方式過得愉快,那是幼稚園的東西,每個宗教都有;菩提心是願眾生都成佛,這是非常大的課題。

我要根據我的經驗澄清一些事情。有時候我們去見喇嘛上師,有些喇嘛十分溫文和藹,他們不責駡驕傲、嫉妒、自我很重的弟子,只是和顏悅色地對待這些弟子。我們會怎麼說?「哦,他是位大菩薩。因為他的菩提心,所以如此慈悲。」但是我無法忍受這些人!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例子。這類事情激起我的好奇和興趣,因為我不知道這些喇嘛是不是偉大的菩薩。

有時候你去見喇嘛,有些喇嘛確實在乎大家的想法,或是在乎他的弟子。有些喇麻可能苛責自己的弟子,不是為了一些小事,而是為了要摧毀弟子的自我與驕慢。他冒著可能因這責駡而失去弟子的風險,因為「隔壁是一位很好的仁波切,溫文和藹,」而這位仁波切卻這樣子責駡、詰問、折磨弟子。這是很大的風險,因為弟子可能跑去另一位仁波切那裏。但是這位仁波切不在乎,他說他需要說的,他說學生需要聽的,而不是學生想要聽的。我覺得他是個菩薩,為什麼?

菩提心不只是希求別人快樂或給他們一根棒棒糖,不是這樣。

菩提心其實是專注於去除他人的自我、驕慢等所有這些情緒,幫助他們成佛!而成佛是什麼?是完全不在乎,完全沒有偏執,記得嗎?

菩提心是希望截斷不必要的形式、儀式、習性還有禁忌的鎖鏈。「禁忌」是個正確的字眼,我們有這麼多的禁忌。首先,我們有身為人類的禁忌;其次,有身為華人的禁忌;再來,有身為佛教徒的禁忌;然後還有身為大乘佛教徒的禁忌......各種各樣的禁忌。

我們收集愈來愈多的禁忌,我們愈是收集,禁忌就愈精密複雜。精密複雜的禁忌意謂著更難以戰勝,那就是我們所做的。所以,現在各位知道菩提心是願他人成佛。總之那是相對菩提心,那是必要的。它令人讚歎,它如此特別。沒有菩提心,就沒有大乘佛教之道。

在所有關於不清淨現分與覺受現分的講授中,有件事情很重要,必須要知道,特別是基於薩迦派的見地。當我們說感知時,一切都是你的感知,而所有這些感知被分為三類:不清凈的、覺受的和清淨的。我們不是說這些是我們的感知,另有某個東西作為知者而真實存在,或是有某個超越這個感知的東西;這不是我們所說的。所有存在的是:不清淨感知、覺受感知和清淨感知。

我們見到的全部都是我們的感知,而這些感知不斷在改變,而且它們不是真實、獨立、不變的存在現象。

我曾經一遍又一遍地解釋這點。當你看著你的朋友時,你感知到一個現象,而把這個現象叫做「我最好的朋友」,至少現在是如此。然後有一點錯誤的訊息或你們兩個之間發生某件事,情況在一夜之間全變了。第二天你看著這同一個現象,卻把他看作是「不能信任的人」、「背叛的人」、「醜陋」、「惹人厭」。

昨天的「好人」或今天的「壞人」都不是獨立存在於外在的某個地方。這是薩迦派的基本見地,你必須牢記在心上。

所以我們昨天說過,「生命是什麼?」生命不過是一個連續的感知。若我們有不清淨的感知就會受苦,所以我們應該改變這個不清淨感知。用什麼來改變呢?用慈悲的襌修與菩提心的襌修,用這些方法將能夠改變不清淨感知;這就是你們應該要瞭解的。

現在講究竟菩提心。在佛教裏,智慧應該被強調。智慧就是一切,這差不多就是我們談究竟菩提心時所說的。相對菩提心是發願救渡一切眾生,不只是給他們一些食物飲料,不只是將他們從暫時的痛苦中救出來就好,而是要真正帶領他們成佛。究竟菩提心是絕對必要的,若是沒有究竟菩提心,相對菩提心將無法運作。

我剛才走進來時,有人問我一個相關的問題,問得很好,所以我現在跟各位解說。對一個菩薩而言,當他或她幫助眾生時,這位菩薩是以對於相對與究竟菩提心的瞭解來幫助。

談到究竟菩提心時,我們說的是:一切都是空性,一切都只是你的感知,沒有什麼是存在於外在的。這訊息非常重要。

記得我們昨天談到醫生嗎?也許不是在這裏,也許是在別處,我的腦袋變得像團漿糊,所以什麼都記不住了。一位精神科醫生試著幫助一個瘋子,這位精神科醫生可能不是佛教徒或者只是個小菩薩,但不是了知究竟真理的菩薩。

這位元精神科醫生幫助這瘋子的方式是:作為一個精神科醫生,他發展出一個目標,目標說「這個人瘋了,這個人不正常,我必須讓他正常。」(我只是給你們一個很粗略的例子。)然後透過「驕傲先生」的書,透過他的教育,這醫生發展出對於「正常」的看法。

「驕傲先生」有時候帶來的問題比幫助的多。他設計了所謂的正常或正常標準,每一個精神科醫生都相信那個正常標準,進而努力幫助讓這個所謂不正常的人達到那個正常標準。而其實這個人是正常的,只是這個正常是個不一樣的正常標準。不過精神科醫生不接受這種正常標準,因為書本裏沒有提到,這不是大學文憑的一部分,「驕傲先生」或是榮格也沒有教到這個,所以他們最後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使正常人變得不正常。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因為大部分這些人認為,所謂的正常標準是真實存在的,所謂的疾病真的存在。然而對了悟究竟真理的菩薩而言,所謂的正常與不正常是相互依存的。沒有真實存在的正常或真實存在的不正常,真正的寂靜超越正常與不正常,那就是成佛。這是一個非常概略的有關究竟菩提心的例子。這個究竟菩提心必須伴隨一切事物發生,甚至像點一盞燈或一根蠟燭也要有究竟菩提心。

假定你在「幸運商場」裏開了一家鞋店,你去找算命先生或喇嘛,他說你應該點些油燈或點很多蠟燭。當你沒有究竟菩提心時,這表示什麼?沒有究竟菩提心表示你真的認為鞋店是存在著,所以鞋店的成功是存在著,鞋店的失敗是存在著,因此你冀望真實存在的鞋店的成功,懼怕真實存在的鞋店的失敗,所以你現在供養真實存在的蠟燭。

而因為你是如此地執著於真實存在的蠟燭,假如它沒有好好地燃燒,你就會擔心。這造成某種迷信──它沒有好好地燃燒,這是不是個惡兆?然後你到另一個算命先生那裏問:「我的蠟燭沒有好好地燃燒,這是不是代表什麼意思?」「我是不是應該再做一次?」就像這樣,類似的問題一直延續下去,因為你不瞭解這一切都非實存,這是根本的原因。

當然,瞭解一切都非實存很困難,這是對空性的理解,真的很難做得到。總之,究竟菩提心就是了解一切事物的本質就是空性。

我們怎麼辦呢?要真的了悟空性,首先,寂天菩薩說:「只有慧觀才能穿透不清淨感知的因──自我。」所有不清淨的感知就是我們的自我和情緒,你只能用智慧穿透它。瞭解一切不真實存在,這種慧觀只有在你有很好的「止」作基礎時才會產生。

所以寂天菩薩說:「首先必須修奢摩他(),然後修毗婆舍那()。」

出離心

奢摩他,只有在你對輪回具有某種出離心時才會發生。我們稍早談了一點出離心,記得我們談過的領帶嗎?一位金剛乘行者要如何瞭解出離心?就像一條領帶,很荒謬,但是你依然戴著它,然後一直想著它很荒謬;這真的是出離心的最佳形式。不要剝奪自己享有領帶,如果你剝奪,那就有點像是聲聞乘的出離心了。

基本上你們必須瞭解,所有這些所謂世俗的快樂、世俗的成功、世俗的獲得,全都沒有自性。若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是真的,它們沒有終了,沒有自性。我們已經做了這麼許多事,已經得到這麼許多東西,已經達到這麼多目的,但是永遠不夠,我們仍然想要更多;我們認為這是必需的,但往往並非如此。記得嗎,就像是購物,也許十二條牛仔褲就夠了,但是你購物的方式像是要活上一千年似的。

你們知道為什麼出離這麼困難嗎?當然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執著,以及被美麗的亞曼尼或便宜耐穿的佐丹奴所吸引,但有一部分是因為沒有安全感,認為自己擁有的總是不夠的不安全感。

我覺得,西方在六○年代、披頭四的時代(而如今完全改變了),整個嬉皮文化其實源自某種出離心,但是出於某種緣故而走偏了。

我希望真正的嬉皮文化能夠復興。我曾閱讀過一點有關這方面的訊息,對六○年代的嬉皮潮流、波希米亞運動、嬉皮的生活方式非常感興趣,它其實來自一個非常有趣的想法。嬉皮們認為,這個社會結構不過是被其他某些高高在上的偉人――總統、總理、議員等──所設計的,我們幹嘛一定得遵循這個結構?

 

 





主持人
宗薩欽哲仁波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