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挑戰在於簡單 
 
2010
7月宗薩欽哲仁波切接受騰訊網採訪


騰訊讀書:我們先從孩子談起,一個小孩如果生長在以你擁有什麼來判斷價值的社會環境裏,我們如何讓他保持靈性自由,並擁有自信?

宗薩欽哲仁波切:這是最嚴峻的考驗之一。我以為這個考驗還將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愈發峻厲,因為,很不幸的是,你知道,對社會的衡量與評估取決於我們所擁占的為何?,而非我們是誰?,就像你的問題中所闡明的那樣。顯而易見的災難四處發生,儘管種種災禍本身也值得提請我們的關注,可我不是在談外在的自然災害。而在心靈中亦存在著內在的災患:諸多崩潰,諸多拒斥。太過異化,由此而來的是沮喪、孤寂、無聊、茫然等等情緒彌漫——哪怕是這個社會物質繁盛也無濟於事。

有人問我,我們應當如何去教化孩子們,我不能斷定上述說法在邏輯上一定行得通,不過這種理解在我頭腦中則合乎情理。我以為我們的孩子們務必學習那些在現實世界看來未必有用的東西,譬如:詩歌、歌曲、音樂、舞蹈或古舊語言——至少作為他們學習內容的一部分。這將在他們的生命中開啟一個全新的世界或維度,以使他們不單單是通過數學、指數和國民生產總值(GDP)來看待周遭世界。

騰訊讀書:您曾說因為我們很容易迷失,因此安住當下很重要。如果安住的就是迷失的想法,我們到底是在迷失還是在安住呢?

宗薩欽哲仁波切:是的,我們易於迷失和蒙受困惑;更有甚者,我們聽任事物使自己迷惑。我的意思是指,心醉神迷就像是一支鎮痛劑,它正是我們孜孜以求的。我們無法忍受不為所惑的狀態。我們百無聊賴,我們淒清孤苦,這叫人不堪忍受。由此,我們得為自己注入一管迷醉劑——任恁憑何種迷醉劑;而在當今的世界,迷醉劑唾手可得,其花樣則與日劇增甚或與時劇增。

誠然,當下蘊有通往存在之途。這極為簡單,而最大的挑戰亦在於其簡單。我們恰恰不想要的就是簡單。你在喝茶,單是知道茶和茶味與你同在即可,不論腦袋裏想著什麼。知曉它並滿足于知曉本身,這對我們而言還不夠;我們總是在渴望某種故事性或戲劇性的東西。此外,我們也理所當然地想要和別人聯結在一起,因此,(人際)關係格外重要,伴隨(人際)關係接踵而至的則是千差萬別的迷失。

騰訊讀書:一些人相信正因為有大悲大喜,生命的旅程才有它的意義,歡笑與淚水作為人的正常反應和情緒通道,是否也在解放著一些執著,悲喜的二元概念本身也有它的意義吧?為什麼要說諸漏皆苦

宗薩欽哲仁波切:佛陀徒說諸漏皆苦,這是因為任何情緒都變幻無常;更有為甚者,任何情緒均受到時間的限制。意思是說,情緒無從把握。我們現在所擁有的會改變;而改變總是導致不確定性;不確定性則是受苦的根本成分之一。

騰訊讀書:我們每個人可能都有自己的舒適區,是不是大部分人都會以跌倒來學習與自己戰鬥。如何在此之前主動跳出個人的舒適區勇於與自己作戰?

宗薩欽哲仁波切:當然,我們的確需要學會與自己作戰。但是,借由別人所走過的路,且能夠從中甄鑒他們的錯誤、經驗和忠告,這同樣使我們獲益。最終,我們務必開創我們自己的道路。

騰訊讀書:您提到面臨一些諸如地震巨大的災難,最好的辦法是,聞、思,特別是去修行無相的佛,並說這種方法真的可以消除所有的染汙,是如何消除的?

宗薩欽哲仁波切:在像地震這樣的大災大難中,我們已為時間、力氣和能力等等物質性局限所束縛。除了期盼,我們一籌莫展,因此,唯有期盼、善願、與遭遇這些艱難的人們一道感同身受,以及設身處地去體會。激發本真的同情,而不只是抒發一通所謂政治意義上得體的言論。在此之上,如果你是一位明理的(matured)佛教徒,你才能夠沉思無相空寂。因為歡喜和悲苦都是我們最終所必須超越的。

騰訊讀書:南非世界盃剛剛結束,我突然想起,您當初是如何有拍《高山上的世界盃》的念頭的?電影對於您個人,意味著什麼呢?您接下來有什麼可以與我們的網友分享的麼?

宗薩欽哲仁波切:我拍攝《高山上的世界盃》的想法,總體上緣於發生在北印度某個寺廟的真實事件。我可說這個故事的百分之六十是接近真實的。我正在寫一部新的電影,還在加工劇本。順利的話,我會找個製片人,可能明年付諸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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