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覺知者》一書中的問與答

隆波田禪師

  問:為何人們神經兮兮?
  答:因為我們想太多而從未看清念頭。我們只看外在的東西;這人有錢、這人窮、這人美麗、這人醜,有車子的人只看車子,有珠寶的人只看珠寶,有手錶的人只看手錶。從來不看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心。這就是愚癡。免于痛苦以及免於神經兮兮的方式,就是看清自己的心,不要被心拉著跑;看清念頭,不要捲入,只是看它並放下它。因此,我們要培養覺性。培養的意思是儘量增長。當覺性增長時,心的洞見能力也增長。如果只練習守戒和靜坐,仍然不夠保險,就好像在一個黑暗的洞穴點一支蠟燭,黑暗雖少了一點,我們仍在黑暗中。當燭光一滅,立刻又籠罩在黑暗之中。我們應在任何時刻、任何動作都要具有覺性,就像從洞穴走到外面(一直擁有光明)。這是一個簡單的方法,任何人都可以做,並且在任何地方都可練習。
  
  問:當我們看念頭以及念頭的來源時,痛苦以及各種緊張是否終止了?
  答:尚未終止,因為只知道它時,尚未進一步處理它。只是知道、看到念頭,看到念頭的來源時,有時仍會遺失,譬如每天也許我們只知道十次,而不知道則有更多次,因此,並未到達終點。但是,看念頭的起源是摧毀愚癡的開始。
  
  問:請問在練習到達終點前,是否在某一點前有懷疑生起,並且有徵兆顯示其後不再有懷疑,沒有愚癡了?
  答:有徵兆,但不是在色身。這徵兆是你看清你自己,並且你沒有愚癡了。就如同一個覆蓋的缽被翻了過來。或像一個被遮藏的東西掀去了遮蓋。只有到達這一點,一個人才能知道它並且立刻沒有懷疑。我們不用談貪、瞋、癡,因為它們很平常,但是不明顯。我們談「看到」念頭,很多人「知道」念頭,從未「看到」念頭。當我們知道念頭,念頭仍會持續;在持續的念頭中,我們會迷失;在念頭中有愚癡,而後貪瞋癡在這點會生起。因此,知道念頭的人仍有貪瞋癡。
  
  問:在看念頭時,是否內心在交談?
  答:不,內心不交談。看念頭時,是與念頭隔開。念頭就像水蛭。當我們知道念頭,就像想把水蛭從皮膚拉開。但是我們真正看念頭時,就不用強拉水蛭,只要把煙葉、石灰加水倒在水蛭上,水蛭自然離開。因此,如果你有真知,就不用聽別人的。此刻大家坐在這兒,沒有貪心和瞋心,只有愚癡,因為我們未看清自己的生命。當我們時時看清自己的生命,貪瞋癡就不生起了。因而內心清淨,生命沒有污染,並沒有外在的徵兆,別人看不到,但我們知道並且看到我們自己。
  
  問:師父說當我們看念頭時,念頭會立刻停止。這點我不確定。如果如此,請問當我們看念頭而念頭停止時,我們知道下一個念頭是什麼嗎?
  答:不要注意下一個念頭。只看念頭,念頭自己就會停止。不要注意念頭由何處來。當我們看它,貪瞋癡就不能生起。
  
  問:師父教我們看念頭,誰在看念頭呢?
  答:不要尋找觀看者。我們將看到自己是自己的歸依處,這才是真正的歸依。我們可以說,人知道念頭,或者,心知道念頭,因為沒有我們可以執住或看到的「我」。「看到」與「知道」是兩回事。知道念頭時,是捲入念頭中,念頭仍持續著。
  
  
  問:我聽師父開示,念頭及喜憂等情緒是外在的東西。像米和咖哩,我們可以用它們、吃它們、看到它們。但念頭和情緒生起時,我們看不到,請師父再澄清。
  答:看到念頭是一件事。知道念頭是另一件事。當我們看念頭,我們能夠隔開念頭。當我們知道念頭,我們仍執著於念頭。因此,知道念頭,仍是屬於無明的一種知識,仍是一個沒有智慧的人的知識。而一個有智慧的人,則分得清知道與看到是不同的,它有「明」或「智慧」。「明」和「智慧」能將念頭隔離,而這是苦的終止。有智慧的人知道這樣。我保證在座的每一個人都能這樣。請自己去嘗試。只有聽聞,你不能知道它,只是記憶而已。如果你練習,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知道。這是我們自己的智慧,稱作「覺」,這意思是「看到」或「沒有執著」。
  
  問:當我們知道真理,清楚知道它之後,能不能保證這智慧不再消失?當我們知道後,是否永遠知道,或會消失?
  答:它是我們內在的東西。它不會消失。譬如,我們知道我們的眼睛後,我們一直有眼睛。這表示每人擁有它,並能對別人教導它。我保證在座每人練習這方法後,不超過三年都能知道。
  
  問:師父能否給大家加持一下?
  答:出家人給人們加持是一種好意,但是,真正的加持是你自己的覺性。請在座的每人,在任何地方、在家裏或辦公室,以及任何動作中,訓練自己的覺性,這將成為真正的加持。當你知道、看到、瞭解自己時,或當你尊重你自己時,真正的加持就會發生。
  
  問:師父教導我們,當我們去盥洗室時仍要觀看念頭。我們應觀看走路?觀看念頭?或觀看其他?
  答:即使我們不注意念頭,它仍在生起。它生起時,我們能看到它、知道它、瞭解它。如果我們對它太注意,它就不想了。因此,我們要以一種平等而不執著的方式來練習。它想時,我們知道。三摩地也是在覺性之內。當你覺知你自己,就有三摩地。它想時,你看到念頭,就是三摩地。
  
  問:坐著時,我能觀看念頭,但是走向盥洗室時,若念頭生起了,想去看念頭,那麼,我應停止走動來看念頭,或者,我要做什麼?
  答:你不用停止走動。只要覺知你自己。當我們覺知我們自己,就是三摩地。我們知道我們的任何動作。妄念自己會生起,如果沒有看到它,就會執著於它,這就是苦。因此,我們要知道苦的原因。正常狀態時,我們的心是平等的(沒有分別的),它可以思考而沒有苦,並且我們也知道正在思考而沒有苦。但是,如果沒有看到念頭,就會跟隨念頭,而捲入其中,就像進入洞穴中,而帶來了苦。對不懂的人,看念頭很困難。對懂的人,則很容易。看念頭與任何工作無關。我們在寫字,當念頭生起,可以看它。當我們走向浴室,正在洗浴時,念頭生起,就看它。因此,我們不須找寧靜,因為寧靜已在那兒。真正的寧靜就是我們看念頭之時。
  
  問:因此,我們不要停止念頭?
  答:是的。只要觀看心的動作。不要強迫心不去想,不要試著阻止或去除念頭。很多人想使心寧靜,不希望心去想。這是別人的看法。但我的看法是,要讓心去想。想得多,我們知道的愈多。就像挖一個新的水井。最初,水中充滿泥沙。因此,我們要將水一桶桶舀走。我們不是將出水口封住,而是讓儘量多的水流出,並將泥水連續舀走。一次又一次。一直工作到泥沙沒有了,只有清淨的水從出水口流出。此時,任何東西掉到井中,我們立刻看到它並且知道它。因此,我們並不是讓心不想。有時它想這個,有時想那個,但是,我們立刻知道它,如同貓捉老鼠。它愈想,我們愈舀走它。當念頭生起時,我們看到它。這是重要的。
  
  問:當我們睡時、醒時,我們以同樣的方式來看念頭?
  答:相同。自天念頭生起,如果我們不知道它,那麼,晚上睡夢時,我們也不能知道它。現在,我們在任何地方都看念頭,當念頭生起我們知道它,那麼,在晚上睡覺中,當它想時,我們也就知道它。
  
  問:我有點困惑,我們看念頭或看自己?
  答:它們是一樣。我們稱它看念頭,同時我們也覺知自己。   
  
  問:請師父解釋知道念頭和看到念頭的不同。
  答:當我們知道念頭時,我們捲入念頭中,念頭仍在進行,它不停止。但是,當我們看到念頭時,念頭一生起立刻就停止。因此,我們要經常練習去看念頭,這將生起智慧。就像拳手想成為世界冠軍。他的動作必須非常快。癡非常快。智慧也非常快。貪、瞋、癡很快,覺知、注意、智慧也很快。當我們訓練到「覺知、注意、智慧」非常快時,它將是世界的冠軍,統治世界。我們的肉身就是世界。我們想讓貪、瞋、癡或者「覺知、注意、智慧」那一個來統治世界?如果貪瞋癡統治這世界,那就是一個無盡憂愁的世界,一直苦下去。如果覺知、注意、智慧統治這世界,那就是一個光明而安詳的世界。
  
  問:當我們觀察自己的動作時,念頭生起了,我們如何知道它?
  答:如果你想知道,你自己必須去練習。
  
  問:發現寧靜與發現自己是否一樣?
  答:是。
  問:如果我們能發現我們內在的寧靜,我們如何時時保有它?
  答:它一直都存在那兒。時時不存在那兒的,不是寧靜。
  
  問:人們造業,業打擾人們。那麼我們如何寧靜?
  答:不是如此。我們只要想自己(只注意當下自己的行為)。業只是行為,而不是這種前世所造的業。
  
  問:我們不用想舊業,是不是如此?
  答:對。我們不用去想它。
  
  問:人們尋找相同的事,但為何有這麼多種思想?
  答:因為有許多不同的教導、不同的書、不同的交談,這些混起來,產生了痛苦。走向寧靜的道路與研究或書本無關,與其他無關。當我們讀很多書、聽很多老師的道理,我們只擁有口頭的知識,而沒有真正寧靜的體驗。
  
  問:真正的寧靜一直存在那裏,這如何可能?
  答:如果水中加了顏料,人們稱這水是紅的、黑的或其他顏色,而實際上,水是沒有顏色的,將這些不是水的東西去掉,就看到水了。心的自然狀態就是平等心,它存在於每一個人,毫無例外。當一個人非常非常生氣時,平等心就像船錨使它停,因此,他不會震怒而死。當一個人非常非常貪心,想拿別人的東西時,平等心就像球鏈,拉住貪心,使這人不會完全失去平衡。因此,平等心一直存在那兒,不用找它。就像太陽給浮雲遮住。貪瞋癡遮住了平等心。妄念生起,遮住了平等心。當我們看清我們的心,平等心就揭露出來了。
  
  問:我將施錢給乞丐時,我知道我的念頭就是給錢。去看到這個念頭,算不算是智慧?
  答:這不算是智慧,這只稱做從記憶中知道。大家都有心,因此,在做或說之前,先看看自己的心。我們真正的心或真正的生命是不恨任何人也不愛任何人的。愛恨時,煩惱就生起了。因此,一開始要只看自己的心,那麼「貪瞋癡」就會消失。而後,「受、想、行、識」仍會存在著,但它們是清淨而沒有苦。再繼續觀看你的心,將看到煩惱的面目。煩惱就是喜歡與憂愁。當我們將喜歡的東西給某人,並不代表我們沒有煩惱,可能是因為我喜歡這個人而給他,我帶著煩惱給他,並不是以平等心給他。聖者的心是平等心。聖者教導別人要有平等心。
  
  問:當我們佈施時,我們想到慈悲心。那麼,何處是慈心?何處是悲心?
  答:這些只是口頭的文字,不是法,只是社交言詞。
  
  問:如果沒有慈悲心,我們如何會有對他人行善的動機?
  答:這是開始的階段,是世間道德的基礎。
  
  問:以師父為例,想去幫助我們免於痛苦的,不是師父的慈悲嗎?
  答:不是慈悲(而是來自覺性)。例如,有的人想得到法,就得到了;有的人不想,不能得到。對這些,我們不生起歡喜或憂愁。就像我們看到有人溺水,就跳入水中救他們,而不想到其他。
  
  問:看到別人溺水,就立刻去救他,這是來自社會道德或是人的本性?
  答:這是人的本性(覺性)。但是,當我們助人時,我們卻未看到自己的心,心的自性(性)早已在那兒,平等心早已在那兒。我們從未看到它,反而用其他的方式,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未能擁有真正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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