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立在歷史與現實中的塔爾寺

  牛放

  塔爾寺,藏語叫“袞本賢巴林”,坐落在青海東部湟水之濱的蓮花山中。四周有八座平緩的形似蓮花的山峰環抱,塔爾寺建築群猶如蓮花中的蓮蕊。更奇妙的是,夏秋時節山色青翠,整個山形呈現青色蓮花狀;冬春時節,山峰鋪滿白雪,山形又如白色蓮花。在這裏俯仰天地,地形妙如八瓣蓮花,天空宛若八輻金剛法輪,這正暗合了佛教聖地的象徵。

  相傳,西元1357年十月初十,宗喀巴大師誕生在蓮花山中,他的母親香薩阿曲剪斷臍帶時殷紅的血液入了土裏。宗喀巴大師16歲離開青海去西藏深造,學習顯密經論,兼修密法。後來,香薩阿曲很想念兒子,天長日久思念成疾。這時,香薩阿曲驚奇地發現,在她給兒子剪斷臍帶滴血的地方竟然長出了一棵傘狀的菩提樹,樹上有葉十萬片,每片樹葉上顯有一尊獅子吼佛像,樹幹上顯文殊七字心咒。香薩阿曲寫信將這件奇怪的事情告訴了遠在西藏學習的兒子,並說自己身體不好,想讓兒子回來見最後一面。西藏距青海路遠山遙,宗喀巴知道即使回去也不能夠見到母親了,大師思量再三,最後寫了一封長信安慰母親,並囑託以菩提樹和獅子吼佛像作為塔心胎藏建一座聚蓮寶塔,如此便是見塔如見兒子。大師的母親香薩阿曲按兒子的囑託在臍帶滴血處建造了一座聚蓮寶塔。這座聚蓮寶塔就是塔爾寺最早的建築。生動的故事講述了一段感人肺腑的人間真情,同時又彌漫著濃郁的宗教色彩,這和傳說中宗喀巴大師是文殊菩薩的化身也是十分吻合的。不論怎麼說,凡是來塔爾寺的人都願意相信這個故事是真實的。不過這還不是塔爾寺寺名的由來。在西元1577年,高僧貢巴哇·仁欽宗哲堅贊在聚蓮寶塔的南側興建了一座彌勒佛殿。在這蓮花山中,先有聚蓮寶塔,後有彌勒寺,這才是漢語塔爾寺的由來。

  走進塔爾寺,有太多的迷人之處讓我流連。首先讓我驚奇的是祈壽殿。祈壽殿是1717年為祈禱七世達賴喇嘛健康長壽而興建的,藏語叫“賢丹拉康”。修建賢丹拉康的背景是1716年西藏時局較亂,康熙皇帝為了七世達賴喇嘛格桑嘉措的人身安全,決定派人將9歲的七世達賴喇嘛從四川理塘護送到青海塔爾寺暫住。此間,李嘉洪灘喇嘛等興建了這座賢丹拉康。我說驚奇,原因有三:一是在這藏區深處,賢丹拉康是一座典型的清代漢族宮殿式建築。二是園內暴馬丁香樹濃蔭蔽日。陪同我們的解說員卓瑪卻說暴馬丁香樹是菩提樹。她說每到盛夏菩提花開芳香四溢,所以祈壽殿又稱花寺爾。我突然想起禪宗六祖的禪詩來,便順口吟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卓瑪接著:“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我見卓瑪是個有見識的人,便急忙問她:暴馬丁香是否只是在塔爾寺或在青海省才叫菩提樹?卓瑪答道:無論在哪里,暴馬丁香都是菩提樹,而菩提樹就是暴馬丁香!暴馬丁香只是菩提樹的俗稱而已。我自言自語地說,看來菩提是有樹的,明鏡也是台,所謂“菩提本無樹”是禪理講的“有”即是“無”,“無”即是“有”,“菩提本無樹”是悟到萬事皆空的境界時的認知,我卻當了真,這正好驗證了我只是一個凡人。三是祈壽殿柱廊左側的一間小神堂內供有護理本土本方的阿尼劉琪山神像。山神劉琪乃是清王朝甘肅河州的一名漢族進士,因為救渡東行赴京為乾隆皇帝祝七十大壽的六世班禪大師一行而不幸身亡。為報此恩,班禪大師將劉琪進士的亡靈安置在魯沙爾東山,由塔爾寺供奉,成為這裏的山神。小神堂內供奉的劉琪金身像,頭戴烏紗帽,身穿朝服,白髯飄於胸前,是一位慈祥老者形象。在藏區,在藏傳佛教中,被封神的漢族人裏,除了唐朝的文成公主被封為度母外,劉琪恐怕要算第二人了。

  藏族是全民信教的民族,而且信仰的是藏傳佛教,這一點是眾所周知的。但是在藏區,藏傳佛教寺院不僅僅是傳播佛教的場所,還是藏族傳統文化的學習、傳播、保存的重要地方,這一點卻是許多人,特別是外地人、外族人所不知道的。

  無論是甘肅、四川的藏族聚居區,還是西藏、青海地區,千百年來,不僅交通十分落後,地方十分偏僻,而且自然環境也十分惡劣。這些地區的地貌不是高山峽谷,就是雪山草原。氣候惡劣,土地貧瘠,出產的農作物品種少、產量低,更多的人過著逐水草而居的遊牧生活。人們靠天養畜,靠天吃飯,生活貧困而缺乏保障。也正因為如此,藏傳佛教才得以興盛,百姓才有了精神寄託。在藏區,只要有人聚居的地方,就一定有寺廟。普通人家的房屋,一般為三層,最上面一層是設神龕,祭神靈的地方;第二層才是人起居的場所;最下面一層是留給牲畜的。一般家庭如有三個兒子,家裏會送一個到寺院去做和尚,如有五個兒子,會送兩個到寺院去做喇嘛,這是不成文的傳統。也有不到寺院去而在家裏誦經念佛的。由此可見藏族人家是如何地看重宗教。過去,在藏區,只有進了寺院才可能讀書識字。藏區的知識份子大都來自于寺院。在寺院裏,你可以學到天文、地理、曆算、醫學、文學、哲學、美術、音樂、舞蹈等等。我們可以想見,藏區人民對於寺院的感情和依賴是怎樣地難以割捨。

  塔爾寺建有四大學院,即:顯宗學院、密宗學院、醫明學院、時輪學院。還有印經院、藏醫院等。科學、文學、哲學、藝術等門類齊全。塔爾寺是藏區著名的大寺院、大學校。入寺僧侶先習顯宗,後修密法。通俗點說,顯宗是學習,密宗是實踐。修習密宗的人必是德行、智行都高的高僧,一般僧侶是沒有資格修習密宗的。塔爾寺是中華民族的珍貴文化遺產,它不僅以瑰麗壯觀的建築藝術聞名於世,而且是藏族文化藝術薈萃的寶庫。琳琅滿目的雕刻藝術和各種造型精美的佛像、法物聖器,浩瀚珍貴的藏文古籍藏書,藏族藝苑奇葩酥油花、唐卡、壁畫、堆繡等等,使塔爾寺享譽古今,聞名世界。

  旅行,讓我學習知識,學習新的知識,從來不知道的知識;旅行,又加深和驗證我已經知道的知識,從書本過渡到現實,又從現實印證到書本,令它們重合在一起,融會貫通;旅行,讓我知道所學十分有限,所知十分有限,世界太大,自己太小,因而懂得了學習,懂得了珍惜。這就是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的意義。

  在塔爾寺,穿紅色袈裟的喇嘛們,與遊客們混雜在一起,生活在同一個時空裏,卻各行其道。自從塔爾寺的聚蓮寶塔建成到如今,600多年過去了,帝王變更了許多次,朝代變更了許多次。然而,塔爾寺的紅色袈裟、黃色僧帽沒有變,塔爾寺造福藏區、普渡眾生的意願沒有變,塔爾寺一心向佛的信仰沒有變。我遊歷和參觀了許多古城、故城和文化遺址,有的被歲月風蝕,有的被沙土掩埋,有的徹底地消失在了時空中,只剩下一點文字記錄的痕跡或者傳說,它們都是封存、凝固、靜止的歷史,離我們已經遠去了。塔爾寺。我眼前的塔爾寺,比故宮更古老,早就應該是塵封的歷史了,但當我看到那佛像前幽幽燃著的酥油燈,那些穿著紅色袈裟的小喇嘛從我身邊匆匆走過,聽到大經堂裏傳出的仙樂般的誦經聲時,我又怎能不是走在現實中呢!這樣的場景,那些還在使用著的物件、法器,它們全都走過了600多年以來的每一天,我親眼所見的又怎能不是活生生的歷史呢!但是,我身邊來來往往的僧人們,他們卻用歷史的方式生活在我們的現實裏,是我沒能融入他們其中?抑或是他們沒有喚醒我?不過,有一點我卻看得十分清楚,就是今天的許多人在塔爾寺歷史悠久的藏醫院裏買了很多藥,今天的許多人的疾病能夠在這裏得到醫治。

   《雪蓮 》 2010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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