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日期:2010/05/30 03:33:58
學習次第 : 進階

 虛雲老和尚見聞事略

 

福建鼓山門人純果敬編

卷頭語

 

竊以釋尊應化,從右脅而降生,雲公誕時,剖肉團而示現,不同凡響,見異兆於初機,既涉世緣,具丈夫之大志,出污泥而不染,香遠益清,處榮華而不移,情空水月,深悲末法,慧命如縷之秋,更憫亂離,眾生受苦之日,願荷如來家業,大放苦海明燈,弘願無邊,大心孰及,惟有雲公一人而已。

 

公能泥塗軒冕,草芥榮名,脫錦繡之叢中,入山林之幽處,發心求道,銳志苦修,名山參禮,遍謁高人,祖焰重輝,頻興聖蹟,雖歷驚濤駭浪,卒化強而為夷,任他暴雨狂風,不阻無畏之力,奇勛偉績,著史冊而有光,功德莊嚴,震遐邇而傳聞,如春風麗日,共見同知,無庸贅述者也。

 

公示長壽,原為眾生,世緣已盡,即示無常,茫茫長夜,嘆慧炬之光殘,滔滔業流,傷慈帆之去杳,世界震悼,薄海同悲,各地先後啟建追思法會,以表崇德,報恩之忱,本社僻處湄南,夙仰山鬥,驚雙樹之潛輝,痛人天之眼滅,感念法恩,崇敬高德,前月特請杭大使主持啟建追思法會,並新日報社,闢欄特輯,稍盡微忱。

 

本社君,仰答師恩,欲表美行,發起印行紀念刊,以廣流布,緬維老人功德,難盡讚揚,盡寸草春暉之心,以管窺蠡測之見,墨漬露般若之旨,筆花染妙蓮之香,瞻仰於前,矜式於後,亦非無補於聖教也。振祥涼德凡夫,淺學庸才,仰慕情殷,引領何及,不揣愚陋,爰掇數言,以誌卷端雲爾。

 

緒言

 

我出家迄今整整三十寒暑,在國內所親近的善知識,共有四位,第一位是虛雲老和尚,第二位是慈舟老法師,第三位是應慈老法師,第四位是圓瑛老法師。虛公老和尚是禪宗泰斗,當代高僧。慈舟老法師是當代律師,律行莊嚴,與弘一法師駢駕齊驅,稱為國內二律。應慈老法師深通華嚴,素稱為華嚴座主,承其先兄月霞老法師遺志,一生專弘華嚴經,經他老人所講華嚴經,有四十卷華嚴,有六十卷華嚴,有八十一卷華嚴,總共不下幾十部,是當今專弘華嚴宗的一位法師。圓瑛老法師曾做過中國佛教總會幾屆會長,大名赫赫,是上海一居士們最信仰的一位法師,宗通說通,辯才無礙,講經常有千人以上聽眾,人緣最好,精通楞嚴,著述頗多,是當代一位善知識。現在我靜靜想起來,確實很慶幸自己有這麼大的因緣,今生今世才能遇著這些善知識,但在這四位善知識中,我對虛公老和尚印象極深,大概因我親近他老人時間頗久,他老人那種慈悲和那種教導一般青年學者風度,卻帶著很濃厚禪門氣味,有罵有打,有呵有喝,又有糖果可吃,我親近他老人,不稍說,罵打喝個中的滋味,我卻嘗得很多,但糖果也吃得很不少,他老人那樣慈悲,教導有方,的確使許多學者都被他感動,所以他老人到那裡,就有一班學者跟隨到那裡,一班去,又有一班來,在他老人門下所培植出來的學者,老實說一句,個個都是有念頭,腳踏實地,老實用功,現在他老人的學者可說是遍滿海內外。

 

現在我來說他老人的儀表,他老人個子很高,臉孔長長,永遠帶著莊嚴和嚴肅,道貌森森,頭髮蓬鬆舊白,鬍鬚也是長長白白,每年剃髮一次,洗澡一次,眼簾常閉,走路筆直,不東張西望,行住坐臥,俱足威儀,儀表威嚴,如果一個陌生人初看到,心裡總覺得有點駭怕,對他老人說話,心裡總覺得有點顫抖,當他老人開口說話,又有一種態度,慈顏和靄,活像一個年老母親對一個年輕孩子一般慈悲,溫存教導,在這時我們才鬆了一口氣。他老人對任何人一律都是平等,沒有輕僧重俗,也沒有輕貧重富,我們看他老人興革六個大叢林,便可看得出他老人一顆菩薩的心腸,經常凡是一個荒廢的叢林,或一個子孫叢林,一旦請了他老人住持,他老人就改為十方寺院,開單接眾,無分彼此,便利十方僧人居住,這一點,就可顯出他老人一顆平等的心。

 

關于他老人個人生活方面,也非常簡單樸實,他老人除一衣一缽外,百無所有,衣食住平等化,人家吃什麼,他就吃什麼,並無特別享受,他老人有病也不醫治,任他挽延,他說:「病是業障所纏,業障了,病就好」。這是他老人醫病秘訣的方法。他老人建築六個大叢林,建築無數個小庵院,地方一建好,老人就離開,一切便交托別人管理,離開時,除帶一衣一缽外,所有金錢財物全部都交還常住管理,一分一文都不帶走,這就是他老人為人的偉大處,真為萬古模範,他老人一生不貪名利,不貪世福,一生只是辦道,造就人材,修建古剎,這是他老人有生以來所定下來的宏願。現在我撫昔思今,不禁潸然淚下,溯思我當時所親近四位善知識,現在已是去了三位,圓瑛老法師數年前在上海大西路圓明講堂圓寂,慈舟老法師前年十一月十七日在北平安養精舍歸西,去月十四日虛公老人坐化於江西雲居山真如寺,現在僅存的是應慈老法師一人,現今應老行年將近九十,也是風前之燭,此刻他老人還在上海說法度人,我今緣慳,飄流海外,不克趨前親近,只好遠遠地心香一瓣,遙祝他老人法壽無疆,永遠常住於世。

 

虛公老人圓寂,噩耗傳來,真像晴空霹靂,大地無光,海外佛弟子莫不震動,以此可見他老人感人之深,為人偉大,連我們遠隔海外佛弟子們深深地也受其重大感動。現在本京龍華佛教社為紀念他老人崇高道德,秉誠為佛門弟子一點崇思之心,謹擇本月廿九日特在本社大悲堂啟建老人涅槃法會,以追思他老人一生為佛教建樹功勳,以表揚他老人畢生救人拔苦之德。本社追思法會,除將他老人一生履歷德行略略刊在本京新日報作為特刊外,現今又令衲重將他老人履歷德行再擴充篇幅,廣集資料,仍刊單行本,以紹老人豐功偉績。普及見聞,現在本社諸公有此熱心,對他老人如此虔誠景仰,在這末法時期,實是難得,納除合掌讚許外,只得盡躬盡瘁應命編寫,乘此機會,對我個人方面,也可圖報他老人從前對我一番苦口婆心教導法乳之恩,且是事為介紹他老人生平德行,對我佛教有大光榮,衲豈可諱莫如深,責是之故,我把從前在福建鼓山,在韶關南華寺親近他老人所見所聞一小部分的事略編寫,公諸見聞,其實,我現在所編寫他老人見聞的事略,多已收集在近年香港岑學呂老居士所編他老人的年譜裡,因老人的年譜,在此間冊本甚少,不能普及,是故龍華佛教社理事長廖振祥居士要我重寫一遍,重新翻印,以廣群益,事為揚人之德,讚人之美,衲豈亦何樂而不為之,況我是彼老人門下弟子,縱是粉身碎骨,我亦樂為,以下老人生平事略,就此開端:

 

  誕生瑞相

 

老人住世,享壽一百二十歲,僧臘一百零一年,戒臘一百年,是吾國的瑞人,是中國佛教的權威泰斗,現代聖僧。老人出生地方,是福建泉州,原籍湖南湘鄉,現今他老人滿口帶著湖南腔調,這可足證他老人是湖南人。老人出身是仕宦門第,姓蕭,父名玉堂,母顏氏,父親係科舉出身,佐治永春州,父母年逾四十,深憂無後,其母到城外觀音寺祈禱,發心修建橋樑,重修寺宇,是夜,父母同夢一位長鬚身著青袍長者,頭頂觀音,騎虎而來,忽跳母榻,同時異香滿室,此時其母遂得有孕。翌年,他父親調官至泉州府,師便降生於府署,是時道光二十年庚子七月三十日寅時。師初生下,係一肉團,母見大駭,以為怪物,深嘆家門無後,一氣而死,越日,有賣藥老翁至家探視,家人將肉團奉獻,老翁笑而將肉團剖開,遂得一男,舉家歡喜,後由庶母王氏夫人撫養,據這一段瑞兆,如依現在原子科學時代,必笑為神話,譏為怪誕荒謬,其實,則不盡然,考諸歷代聖人降跡,往往多異于常人,別的不說,就依我們教主釋迦文佛,他的誕生,就是從他母脅而降,以免著汙,現在師初生為肉團,豈無意義,試觀師一生的履歷德行,在在處處足可證明他老人是個乘願再來菩薩,我們業障深重,生在佛前佛後,但我們現今能得親近供養他老人,這也算是前生有著殊勝因緣,深深的有著深長的大善根。

 

  發心出家

 

師在十一歲,其父在閩為他定二門親事,一田氏,一譚氏,皆同籍官於閩之世交。師十三歲,隨父送祖母生母靈柩回湘安葬,是時請僧人至家作佛事,師始見三寶法物,心生歡喜,就此好看佛書,萌有出塵之想。師十四歲,其父早已探知師有出塵意想,恐其遠走,便以種種利欲引導,留於家中,後不得已,遂請一位先天大道先生來家,教其在家修行方法,令其參看道書,但師對此等書籍並不感到興趣,因迫父命,不敢拒絕,遂讀道書三年,是年冬月,父因公至廈門,將師付託叔父管教。師十七歲,叔父督教頗嚴,一日,乘其叔父不防,潛至南嶽出家,但至半途,被其叔父截回,後將師送至福建泉州,交還其父。是年,父將田譚二氏,與彼舉行婚禮,以阻師出家念頭,一方面,又作深為一層監視,並將彼夫婦三人同關一室,師雖與二氏同居,毫無塵染之念,猶若出泥之蓮花,成為閨中之淨侶,師與二氏,終日談論佛法,揭發人生無常,瞬眼之間,便是來生,其樂何有,田譚二氏,乃是官家子女,深明禮義,以三從四德,夫唱婦隨,頗亦樂意而聽從於師。

 

師十九歲,正是開始進入佛門,他出家地方,是福建鼓山湧泉寺,禮常開老和尚為師,出家法名古岩,字德清,(虛雲一名,是後再改,)他出家後,父在泉州,心情焦急,曾派人四處尋訪,但無所獲。因師自幼靈性使然,生下就有一副超塵拔俗之想,出家念頭,拳拳服膺不忘,潛蓄數年,時至於今,才償其願,由今日起,脫少爺身,就過著他方外寒苦生活,古人說:「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將相公侯所能為。」以師之志,當亦無愧,決非一般凡俗輩可望其背,且看師有今日之成就,卓然成為一代聖僧,受著千千萬萬人景仰,這無他,就是靠著他當時一個堅決出家的念頭,忘了身軀,勵苦修持,而造成今日他在佛教史上一頁不可磨滅的輝煌的歷史。

 

師二十歲,在本山依妙蓮老和尚受具戒,隱居後山石洞三年,禮萬佛懺,後探其父告老還鄉,不必隱匿,安心就在鼓山當各種苦行職事,如挑水,圓頭丁,廚房做菜,齋堂和人添飯,做這些苦行職事,如是三年。據師所說,在俗帶來五百大龍銀,就在這時,在齋堂裡當行堂時買小菜供養大眾,買得光光。這一點,我們想想,師在家是個少爺,他一出家,卻無那種驕生貴養少爺氣味,故意選擇做些苦行,這在常人絕不能做得到的。

 

師二十五歲,父在鄉,因頻念於師,四探無著,遂感成病,而仙逝於原籍湘鄉。

 

師二十七歲,聞悉庶母王氏,領田譚二氏,出家為尼,家事概交叔嬸料理,從此家訊斷絕,無掛無礙,正可一心從學修道。

 

師二十八歲,重居山洞潛修,日食松花,渴飲坑水,一衲蔽身,如是苦行三年,一日,似有所悟,頓覺身輕如毛,步履如飛,萬念俱息,自在無礙,蕩蕩然如空中物,如是勝境,一年有再。

 

  行腳參方

 

師三十一歲,就發動參方念頭,以廣知識,師平素好異樣裝束,頭束金剛圈,鬚髮盈尺,活像一個道者,他這樣裝束,由鼓山出發,先到溫州天臺山龍泉庵,親近融鏡老人,到已,便問一僧人:「請問上人,融老法師在否?」

 

僧答:「補衣者是。」師趨前頂禮,法師全不顧理。師問:「學人特來親近老法師,祈望垂教。」融老顧視良久,遂問道:「像你這樣裝束,未知是僧是道是俗?」師答:「是僧。」融老又問道:「誰教你這樣做?」師答:「學習古人,是以這樣裝束。」融老不覺嘆了口氣,卻教訓了一頓道:「你知道古人持身,還知道古人持心?觀你作為模樣,近於外道,皆非正路,枉了十年功夫,岩棲穀飲,壽命萬年,亦不過如楞嚴十種仙之一,去道尚遠,即進一步,證到初果,亦不過自了漢而已!若菩薩發心,上求下化,自度度人,出世間不離世間法,你勉強絕粒,連褲子都不穿,未免顯奇立異,又何怪功夫不能成片呢?」

 

師被融老針對病處一錐,被呵被責,頓有所悟,方覺此種裝束,於佛無益,近於外道,徒增異議,以是復求融老開示。融老問道:「你要我指示你,你若聽我的話,就在這裡住。若不聽我的話,任你自去。」師答:「學人特來親近,焉敢不聽。」融老即贈衣服褲子,令剃頭髮洗淨,改去異裝,正於思想,教看「拖死屍是誰」話頭,從此試餐,每日兩粥一飯,逐日增加,而捱餓成道一說,才覺虛妄,乃是跡近外道行為。師在融老座下親近兩年,學習教觀,因師賦性天聰,深得融老禪錐,融老乃天臺山老禪宿,行年八十,戒律精嚴,宗通說通,是天臺山一位最有道德高僧。以後又蒙融老指示,到國清寺參禪學教,至方廣寺學習法華經,有時回來茅庵陪伴融老,如是又復二年。師三十六歲離開融老,朝普陀山,道經奉化雪竇寺,聽講彌陀經畢,渡海到普陀,是歲在後山法雨寺過年。越年,至寧波育王寺拜舍利,至天童寺聽講楞嚴經。三十八歲,到杭州西天目親近天朗和尚,三十九歲,至常州天寧寺,親近清光和尚,四十歲,到鎮江焦山,親近大水和尚,四十一歲,到金山寺親近觀心和尚,四十二歲,到揚州高旻寺,親近朗輝和尚,是年在寺過冬打禪七。

 

  朝五臺山以報父母恩

 

師出家二十餘年,自思道業未成,隨風飄蕩,心生慚愧,以是發心朝五臺山,以報父母恩德。師四十三歲,首由浙江普陀山法華庵起香,三步一拜,一直拜到山西五臺山,如是三年,終無少懈,像師這樣虔誠步拜,世上少有,路中所吃苦頭,罄竹難書,一日,如師過黃河光武陵地方,天已晚,不敢行,四無人煙,路旁有一擺小攤茅棚,亦無人居,歇足此間,趺坐,夜寒甚,大雪漫漫,次早,舉目一望,化為琉璃世界,雪深盈尺,無路可行,過往無人,不知去向,先則枯坐念佛,飽受飢寒,既而雪愈大,寒愈甚,腹愈飢,如是三日,漸入迷態,病已振作,雪止,忽來一丐,見師臥在雪中,問之,亦不能言,知是凍傷,將雪撥開,以草烤火,煮黃米粥,令食,師得煖得食,精神輕快,病漸好轉,丐子問師:「從何處來?」師答:「從浙江南海來。」丐又問:「到那裡去?」師答:「朝五臺山。」師轉問丐子:「先生:是何尊姓?」丐子答:「敝姓文,名吉。」師又問:「先生:從何處來,到那裡去?」丐答:「我從五台,要往長安。」師又問:「五台寺院,先生曾有來往嗎?」丐答:「我曾來往,人人皆識我。」雪止,丐子又煮黃米粥令師喫,又問:「你朝五台,有何所求?」師嘆了口氣,回答:「我生不見母,以報母恩,故來朝山!」丐子聽著,讚道:「善!你從遠方而來,路途迢迢跋涉,天寒地雪,身負行李,行動不便,何須這樣虔誠三步一拜呢?」師說:「但我誓願在先,不問歲月,必還此願。」丐子聽後,更是讚歎,就對師說:「你願難得,現今天氣好轉,雪尚未化,無路可尋,你可隨我足跡而行,此去二十裏,有小金山,再過二十裏孟縣,有寺可住。」

 

丐子說已,揖別而去,是時雪深不能拜,顧禮足跡,抵小金山掛單。翌日,起香過孟縣,住於洪福寺,是時在寺內過年。

 

師四十五歲,正月離開洪福寺,起香,三步一拜,抵懷慶府,擬在城內南海寺掛單,寺僧不准,又折城外露宿,是夜被寒所侵,腹痛極劇,清早,又負病拜香,至黃沙嶺,嶺頂祇有一破廟,無遮蔽,至此已不能行,歇下,不進飲食,日夜痀瀉數十次,起動無力,廟在山頂,無過往行人,又無醫藥療治,此時,只有瞑目待斃,但無悔念,至夜深,西邊忽有火炬,疑為匪徒,細看良久,乃是文吉,心中喜悅,即呼之,文吉執火炬來照,一見是師,驚問曰:「大師父!你怎麼還在這裡?」

 

師將經過情形相告,文吉一見師病倒,坐在師身邊,撫摩慰藉有加,取藥沖清水給師吃,又替師換去汙穢衣服洗淨,煮黃米粥給師食,師吃已,大汗直流,內心輕快,病即愈,師感其恩,揖手道謝:「兩次危險,都蒙先生救我,感恩不盡!」

 

文吉道:「這是小事,人有危難,坐視不救,非君子也。」師合掌又問:「先生,要到那裡?」文吉答道:「要回五台去。」師道:「惜我病身,又是拜行,但也不能同先生一道去。」文吉說:「我看你由去年至今,拜路不多,那年能到,況你身子不好,可勿拜,朝拜也是一樣。」這時,師重重嘆了口氣說:「先生之意可嘉,但我出世,生不見母,母為生我而死,父僅得我一子,我竟背父而逃,父因我而辭官,父因我而促壽,昊天罔極,耿耿數十寒暑,特此發願朝山,冀求菩薩加被,佑我父母脫苦,早生淨土,任他百難當頭,非到聖境,死亦不敢退願!」

 

文吉聽後,大受感動,就對師說:「你真孝心,算也難得。我今回山,無甚急事,我願代你擔負行李,伴你行程,減你負擔。」師謝道:「有先生,先生功德無量,倘我拜到五台,願以此功德一半迴向父母,一半奉送先生,以作酬救相助之德。」文吉合掌道:「不敢當,你是孝思,我是順便,不必表謝。」文吉在這照應師四日,師之病逐暫復癒。

 

過數日,起程拜香,行李由文吉負擔,此時師身無重負,行動輕便,一日可拜四十裏,也不覺苦,經二閱月,至太谷縣,難相寺掛單,一至客堂門口,擬參禮知客師,知客師一見師隨身帶有侍從,馬上大不客氣,厲聲問道:「這個化子,是你什麼人?」師合掌答道:「是我好友,我的恩人。」知客師不信,厲聲又說:「一個禪和子,出門行腳,不識時務,這幾年來,北地飢荒,朝什麼山,擺什麼架子,甚麼大老官,要人服侍,欲想享福,何必出門行腳,你見何處寺院,有帶俗人掛單?」

 

知客師老實不客氣,重重呵責一番,師亦認錯,想欲告辭。接著知客師氣憤憤地又說:「豈有此理,一個窮和尚還擺什麼窮架子,欲留欲去,任你自便!」師聽了話頭又是不對,便對知客師懇情道:「我帶這位先生,請到客店住,我在貴常住打擾一單,好嗎?」知客師說:「隨你。」文吉在這情形下,自己覺得很難為情,就對師說:「大師父!這裡距五台不遠,我可先回,你慢慢來,你的行李不久自有人代你送上山去。」

 

文吉說著,就向師告辭,師苦留不得,師拿銀錢酬謝,彼也不受。文吉去後,知客師改顏悅色,和氣送單,師住一宵,清早告辭,到街上客店找尋文吉,遍尋不獲,也不知其去向。過十天,師向忻州前進,一日,在途拜香,後面來一馬車,車中坐一官員,官員一見師在路上拜香,下車,趨前問道:「大師,在路上拜香,有何意思?」師答:「為求懺悔,為報父母恩德。」官員又問:「那麼要到那裡?」師答:「要到五臺山。」

 

官員聽師口音,知是湖南人,官員也是湘人,彼此誼屬同鄉,談笑格外親熱,官員看師身負行李,拜香不便,就提議對師說:「我住峨口白雲寺,師朝五台,必經之地,師之行李,我代你先送上山去,師父意思若何?」師遂感謝,就將身上行李解下,搬上馬車,由官員帶去。隔二十天,師才到白雲寺,官員乃是營長,一見師到,迎至營部優待,休息三天,告辭,營長贈送路費禮物,師全不受,營長另派兵士將行李路費禮物,送至五臺山顯通寺,交還於師。

 

師到五台顯通寺住下,先到附近各庵院進香,遍問文吉其人,全山並無此人此名,後與一老僧談及,老僧合掌說:「此乃文殊菩薩化身,因師朝山真誠,故感菩薩現身保護接引。」師聽著,遂合掌,應聲唸道:「阿彌陀佛。」

 

但菩薩顯應的事,師在心裡早已有這樣感覺,但不敢道出,比列前兩次危難,都是文吉來救,若非菩薩神力,那有這樣湊巧,以此推測,便可為證,況今再由此老僧揭破,足證菩薩現身無疑。師朝五台,費時三年,又得文殊菩薩化身文吉相救,此皆由師虔誠心而感動菩薩的心,但在這三年中,除為疾病所困,風雪所阻,不能拜香外,一心正念,禮拜途中,歷盡艱難,心生歡喜,每每藉境驗心,愈辛苦處,愈覺心安,因此才悟古人所謂:「消得一分習氣,便得一分光明,忍得十分煩惱,便證少分菩提。」

 

  參謁各方名勝古蹟

 

師四十六歲,朝五臺山願畢,下山,途便遊西北諸名聖古跡,向北行,至大營渾源南境,朝北嶽山,至平陽,遊南北仙窟,至蒲州,遊漢壽亭侯關侯,入陝境,遊西嶽華山,入甘肅,遊崆峒山,至長安,遊慈恩寺大雁塔,遊華嚴寺禮杜順和尚塔,遊牛頭寺,興國寺,禮玄奘法師塔。翌年,到終南山與諸老同參覺朗、冶開、法忍、體安、法性諸上人,同在南五台茅棚住兩年。四十八歲下山,至漢中府,遊漢高祖拜將台,遊包城諸葛廟,遊張飛萬年燈,入川,遊七曲山,九曲水,劍門關薑維城。四十九歲,到成都,遊昭覺寺,文殊院,草堂寺,南下眉山縣,洪雅縣,朝峨嵋山,禮普賢菩薩,至峨嵋金頂進香,夜睹佛光,萬盞明燈,如星繁聚,其中勝境,說之不盡。朝畢下山,入西康,遊瀘定橋,入西藏拉薩,遊達布拉宮,至不丹國,遊喜馬拉雅山,入印度,朝佛聖蹟,渡海入錫蘭,朝楞伽山,入緬甸,朝大金塔。師五十歲,回國過臘戍,入漢龍關滇境,至大理,觀洱海銀濤,聲聞數裏,歎為奇觀。朝雞足山,禮迦葉尊者,遊安邦大王廟,遊半山鳴歌坪,相傳尊者入山,八國王送至此,不忍去,在山修行,成護法神。朝華首門,此門係迦葉尊者在內入定,宛若城門,高數十丈,廣十餘丈,雙門關閉,門縫顯然。是日,師進香禮拜時,忽聞大鐘之聲,鐘鼓魚磬聲,在地土人均歡呼禮拜,稱有異人至,對師說:「師必有道矣。」師婉謝道:「不敢不敢。」至山頂,遊天柱峰,此峰為全山最高處,據山志載:「全山有三百六十庵,七十二大寺。」今則全山不足十寺,僧伽與俗人無殊,子孫相承,各據產業,非本山子孫,不准在山中住,並不留單,師念往昔法會之盛,今日人事之衰,歎息不已!下山,至楚雄府,在西門外高鼎寺掛單。初到未幾,聞蘭香滿室,寺中執事僧向師道賀:「上座至,仙蘭放異香,乃上座之德感也。」師初不知,後由寺僧,引述府志載:「山有仙蘭,不見其形,遇真人而放香。今日蘭香滿山,必為上座德召所感。」遂殷勤招待,堅留師住寺中,師因回湘事急,卻之。至昆明,經貴州,入湘省衡陽岐山,參謁恆志老和尚,至武昌寶通寺,禮志摩老和尚,赴九江廬山參加念佛會,至安黴朝九華山,渡江登寶華山,參聖性老和尚,是歲在山過年。師在這兩年,行腳遠遊,步行萬裏,水驛山程,霜風雪雨,可謂極苦,然師惓惓道念,益加不懈。

 

  重遊江浙

 

師五十一歲,到江蘇宜興顯親寺,親近仁智老和尚,這位老和尚是當時三江最有名望宗匠,師在這位老和尚座下親近好多時間,得著這位老和尚有力指示,獲益不少。這位老和尚後來到廣東南澳山住石岩,即現今疊石岩的鼻祖。顯親寺,係天童寺密雲祖師出家地方,是時師在此寺過夏。入秋,到句容,和赤山老和尚同住山岩,赤老也是當時宗門下一位大名鼎鼎宗匠,很受一些禪和子敬仰,地方是山岩茅棚境界,親近他的人很多,茅棚裡每日的工作,是有一定,每日除講經坐禪外,大家不分老幼都要出坡抬石頭,以抬石頭,作為「看話頭」口號,每日如是工作,這種工作,是赤老特有家風,有意要使一般學者,吃些苦頭,此即:「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赤老用心之苦,自有禪門一個深錐處。師五十二歲,在南京與楊仁山居士研究因明論,般若燈論,是歲在淨成寺過冬。

 

師五十三歲,與普照和尚,月霞法師,印蓮和尚,一道上九華山,同住一間翠峰茅棚,互相研究教理,弘揚賢首宗,由普照和尚主講華嚴,月霞法師主講五教儀,師主講楞嚴經,當時學者多來聽講親近,每日除講經坐禪外,也要出坡抬大石頭,一切規模都仿赤老那樣做法,一時之盛,成績斐然。越年,諦閑法師亦來同住弘法,師在翠峰茅棚研究教義,共有三年。師五十六歲,到揚州高旻寺打禪七,至大通荻港,沿江行,遇水漲,忽失足墮水,浮沉一晝夜,流至採石磯附近,才給一個老漁翁撈起,老漁翁把他救活,送至寶積寺,但口鼻大小便諸孔流血,寺僧乃延醫療治,居數日,謝別,赴高旻寺打禪七,時病益烈,血流不止,小便滴精,師都不理,以死為待,晝夜精勤,經二十餘日,眾病頓癒,從此萬念俱息,工夫爐火純青,晝夜一如,行動如飛,飄然如置身於空界,一夕,心光發洩,頓見大地光明,山門外一切境界,洞然無礙,三叉河中行船,兩岸樹木,了了明明,看得一清二楚,這時,師自知這種境界,是心光洩露幻境,若是執著,為害甚大,此不過是參禪人所必經善境,實非聖境,師明白此底蘊,以是聽其自生自滅,但師在這時緊緊迫進,其禪功,殆有一日千里勢,至臘月,一個晚上,開靜時,護七師倒開水,忽燙著師手上,痛極,一時失慎,茶杯墮地,一聲破碎,師頓然大悟,如夢醒覺,隨即信口說道:

 

杯子撲落地    響聲明瀝瀝

虛空粉碎也    狂心當下息

燙著手    打碎杯    家破人亡語難開

春到花香處處秀    山河大地是如來

 

師五十七歲,離開高旻,再到鎮江金山寺過戒期。

 

  至寧波育王寺拜舍利燃指以報母恩

 

師五十八歲,因念生而無母,未見慈容,每以思之,輒覺心痛!遂往寧波育王寺,拜佛舍利,燃指供佛,超度慈母。每日定三千拜,一夜,在禪坐中,似夢非夢,見空中金龍一條,飛落舍利殿前天池內,長數丈,金光晃耀,師騎上龍脊,即騰空至一處,山水秀麗,花木清幽,樓閣宮殿,莊嚴奇妙,見母在樓閣上瞻眺,師大叫母親,請你騎上龍來到西方去,龍即下降,夢即驚醒。但此夢兆,乃顯師孝感真誠。師睹舍利,初見綠豆大,紫黑色,再拜,變為赤珠有光,再拜,觀舍利大逾黃豆,色澤黃白。至冬月,大病頓發,已不能拜舍利,入如意寮醫治,服藥罔效,臥不能坐,奄奄一息,眾皆謂師世緣將盡,但師以燃指不成,心生焦慮!至燃指期,師堅請參加,首座等皆不贊許,因師病重,恐有危險,師不覺淚如泉湧,曰:「我欲報母恩,發願燃指,倘因病中止,生亦何益,願以死為休矣!」宗亮監院聞之,亦流淚慰曰:「你不要煩惱,我助你成就!」次早,齋歸,宗亮當家扶師上佛殿,數人幫燃,師先禮佛,眾念懺悔文,起燃,師一心念佛,將此功德回向慈母,初覺痛苦,繼而心漸清定,念至「法界藏身,阿彌陀佛,」師全身毛孔豎起,頓然輕快,指燃畢,自立禮佛,不用人扶,已能行走,禮謝大眾,步行回寮,翌日,病已復癒,像這,皆師虔誠所感,而得佛力庇佑。

 

  終南山入定

 

師六十一歲,前後在江浙住有十年,又思遠遊,目的地擬再朝五台,後入終南長住,以作修隱,由赤山出發,到鎮江揚州,入山東,遊東嶽泰山,到牢山,遊憨山老人海印寺,到曲阜,遊孔廟,孔陵。

 

向西行,在途上有一夜,師宿一個破廟,廟內空無一物,祇有一口朽棺,棺蓋反著,是夜,師在棺蓋上睡覺,睡到半夜,棺中大動數次,內有叫聲:「我要出來。」師驚醒,問道:「你是人還是鬼?」應曰:「我是人。」師問:「是什麼人?」又應曰:「我是討飯的。」

 

這時師跳下,把蓋子拉開,讓他出來,此叫化子狀醜如鬼,真把師嚇了一跳,他一見師,就問道:「你是什麼人?」師答:「我是和尚。」化子大怒,謂師壓在他頭上,欲動武打師,師笑曰:「我坐在蓋上,你還動都不能動,還欲打我?」化子氣餒,自往小便,後還臥在棺內。

 

是時義和團在山東各縣,已有亂兆。一日,師於途中遇一洋兵,以槍向師,問著:「你怕死嗎?」師鎮然答道:「生死隨你。」洋兵看師神色不動,便說:「好,你去吧。」師趕赴五台,朝畢,欲赴終南,以亂事日甚,仍回北京,在大鐘寺,觀姚廣孝鑄八萬七千觔大銅鐘。七月聯軍攻陷北京,時王公大臣,有住龍泉寺者,與師相熟,鹹勸師隨帝西行,至平陽,時遍地饑荒,人民以芋葉薯葉進獻,帝后食之而甘,至西安,帝住撫院,饑民遍地,有食死屍,帝諭禁之。巡撫岑春瑄請師至臥龍寺,祈禱雨雪息災,佛事畢,師往終南山,以自種自食,過著深山生活,為杜外擾,將德清改號為「虛雲」。

 

師六十二歲,歲將暮矣,萬山積雪,嚴寒徹骨,師獨居茅棚,身心清快,一日,師坐爐邊,煮芋頭,趺坐待熟,不覺卻入定境。新春,鄰茅復成和尚來賀年,見師茅外虎跡遍滿,無人足跡,已甚異之,入茅視之,師乃入定,復成和尚遂用引磬替師開靜,師一睜開禪眼,看是同參復成,就問:「你來什麼?」同參復成答:「我來賀年。」師笑說:「我們方外人,有什麼賀年。」復成問:「你吃飯嗎?」師答:「尚未。」

 

師說著,欲舉手拿芋,但手一時麻痺無力,欲舉無能,復成和尚查視鍋裡芋頭,黴高寸許,問師入定許久,師屈指一算,已是十八天,復成和尚一面替師按摩手腳,一面對師賀道:「可喜可賀,可為人天眼目。」師答:「這是一點少經驗而已,那可說是入定。」

 

以後師入定十八天這個稀有消息傳出去,先則近鄰諸同參道友,如本昌、妙蓮、道明、妙圓、修圓、青山、月霞、了塵諸老同參都來探視,繼則全山諸師友,後則白衣居士,終日有人來問長問短,像發現一件什麼新奇東西一樣,使師煩不勝煩,應接不暇,師厭其煩,在夜間,一肩行李,又向千里萬裏煙山去,以是師就此告辭終南山了。

 

  重興雲南雞足山

 

師六十三歲,和戒塵法師相約遠遊,其目的地是四川峨嵋山,雲南雞足山,由寶鴨口至紫柏山,遊張良廟,過招化縣,觀張飛柏,至成都小住,由嘉定抵峨嵋山,禮普賢菩薩聖跡,在山居留數日,下山,過流沙河,適水漲,欲渡船,船索忽斷,流又急,船小人多,稍側即覆,師從流而下,在水浸一日,衣服及手足皆被小石割破,痛極難忍,天寒下雨,行抵曬經關,向一寺求宿,寺僧不准,令宿門外戲台,地濕衣濕不能睡,師與戒師同坐至天明。清早起程,至會理州,入雲南境,過永北縣,朝觀音菩薩聖跡,渡金沙江,朝雞足山,復聞石門內魚罄聲,翌日,上金頂進香,此時師又重睹滇省佛教衰敗至此,全省僧規不整,雞足寺僧,各據寺產,自稱為大,師發願在山結一庵,以接朝山海眾,又為地方子孫寺廟所禁,思之欲淚,山上不能居留,遂下山抵昆明,得護法居士岑寬慈接住福興寺,是歲在寺內閉關三年,戒塵法師為外護。

 

師六十五歲,由諸護法暨歸化寺住持契敏和尚懇請出關,到歸化寺講圓覺經,四十二章經,皈依三千餘人。入秋,由夢佛上人請到筇竹寺講楞嚴經,傳戒,此即師在滇省弘法之始,大理提督張軍門松林,李軍門福興,率眾官紳,迎至大理府,住三塔崇聖寺,請講法華經,皈依又數千人,李提督福興請師住持崇聖寺,師婉拒,師曰:「吾不住城市,早有願在雞足山掛單,而山上子孫不許,今諸位護法,能為圖一片地,願開單接眾,以挽救滇中佛教僧眾,恢復迦葉道場,此衲所願。」

 

眾稱善,乃令賓川縣知縣辦理,於山中覓得一破院,名缽盂庵,請師住持,師將該庵重修,闢為十方叢林,迎接海眾,此即師在雞足山重興之始。

 

師六十六歲,石鐘寺住持寶林和尚,請師在該寺傳戒,求戒者八百餘人,是年為重興缽盂庵,師往南洋募化,先至南甸,在太平寺講彌陀經,皈依者數百人,到仰光,高萬邦居士陪朝大金塔,秉輪到檳城,在極樂寺講法華經,在麻六甲青雲亭,講藥師經,到吉隆玻靈山寺,講楞伽經,法緣殊勝,前後皈依萬餘人。是歲冬月,在吉隆玻過年,接滇省全體僧眾急電,謂政府要提寺產,上海寄禪和尚來電,促請公回國,共圖挽救雲。

 

師六十七歲,春月回國,船經台灣。登陸參觀基隆靈泉寺,又至日本參觀東京各地勝跡,三月回國抵滬,隨即與寄禪和尚人等,進京請願,會庚子年隨鑾護駕諸王公大臣,共襄策是,得各護法幫助甚多,諸事順利,遂獲上諭,准免寺產捐稅,同時又得皇恩敕賜,「雲南雞足山缽盂峰迎祥寺,加贈名護國祝聖寺,欽賜龍藏,鑾駕全副,欽命方丈,禦賜紫衣缽具,欽賜玉印,錫杖如意,封賜住持虛雲,佛慈洪法大師之號,奉旨回山傳戒,護國佑民。內務府大臣傳知虛雲,謹領各件回山,永鎮山門,善為布教,地方官民,一體虔奉,加意保護,毋得輕褻,此諭,光緒三十二年七月十五日給」

 

師六十八歲,請藏諸事,業已辦竣。正月,運經出京,先至滬,及廈門,這段路程,全仗普陀佛頂山文質和尚,廈門轉道和尚之力佈置,師抵廈,忽接鼓山來電,謂妙蓮老和尚於正月在龜山圓寂,是時廈門諸山長老僧眾均到鼓山參加老人荼毗禮,師趕回鼓山,為妙蓮老和尚建塔,傳幽冥戒,至四月十日進塔,是日官紳士庶來山,絡繹於道,入塔時,天坪祭齋百桌,大眾誦經,上供畢,念變食真言時,忽一陣旋風,將諸祭品,旋於空中,靈龕頂一道霞光,直貫塔頂,眾皆贊歎。靈骨一半入塔,一半運至檳城極樂寺入塔供養。

 

師迎藏經及妙蓮老和尚靈骨灰至檳城極樂寺,大眾迎者數千人,供靈時,大眾念經,念到變食真言時,又忽起旋風,將萬花吹散,靈龕頂湧白光,直透二裏外,成為奇跡。此二事均師親目看到,佛雲:「密行難思議」,妙老則同此類人。

 

各事理妥,師啟程到母那,觀音亭講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繼則乘船赴暹羅,船中無素食,終日趺坐,有一英人至師前,問曰:「大和尚,要往那裡?」師知英人能懂說華語,回答:「要往雲南。」英人邀師至客房坐,出糕餅牛奶,請師,師恐葷質,婉卻之。英人又問:「你是雲南何處?」師答:「是雞足山迎祥寺。」英人說:「此寺規矩甚好。」師問:「先生曾到過嗎?」英人答:「曾做過騰越昆明領事官,曾到該寺參觀。」英人又問師:「到外國何事?」師將請藏經回滇,因路費缺乏,先到檳城化緣事相告。英人再問:「那你有公文嗎?」師將公文證據及緣簿示之,英人慷慨地在緣簿寫捐三千元,此亦奇緣,英人請師素食,同船到暹羅上岸分手。師住龍蓮寺,講地藏經,期內,英人到寺拜謁,付三千元,即辭去。師講畢,因法會殊勝,眾請續講普門品,聽者數百眾,一日,師趺坐,一定九天,忘記講經,一時暹京哄動,出定後,經講畢,國王請師至王宮誦經供養,官紳皈依數千人。

 

師六十九歲,偕善慶和尚到雪蘭峨觀音閣,旋至怡保參觀石洞,後往檳城極樂寺,講起信論。越年,運經起行,取道入仰光,所載藏經,分乘三百餘馱,人馬同行,幾及千眾,經騰越、下關各鎮,多承地方迎接,在路上數十日,人馬平安,獨由下關進大理時,忽雷電交作,洱海波騰,雲氣變幻,作奇景,而無雨,至寺門,行迎經大典,安妥,乃大雨滂沱,每日仍大放晴,成謂洱海老龍,來迎藏經。是時雲貴總督李經羲,奉諭派員到大理,率官紳接旨迎藏,目睹斯事,大贊佛法無邊。

 

師七十一歲,滇督李帥,暨其家眷來寺皈依。夏間,由鼓山轉來湘鄉家信,拆閱,係師在俗之髮妻譚氏所寄。信裡這樣寫道:

 

拜違尊顏,時深繫念,奈雲山阻隔,音問難通,疏慢之愆,職是之故,遙維  德公大和尚,動定綏和,法體康健,曷勝遠祝。憶君遁別家山,已五十餘年,寤寐之間,刻難忘懷,未讅道履何處,仙鄉何在,未獲衛侍左右,實深歉疚!今春正月,側聞高隱閩海,優遊自得,聞之不禁悲喜交集,然究未知的實下落,真令懸戀難測,因念上離父母養育之恩,下棄吾等結髮之情,清夜思惟,其心安忍!況今兄薄弟寒,父母年邁,吾等命乖,未能興宗繼嗣,家中無倚靠之人,宗嗣無接續之丁!每念及此,未嘗不涔涔淚下也,儒以五常為道,昔湘仙尚度文公,及妻,且我佛以親怨平等,調達耶輸,盡先度之,想吾等與君豈非緣乎!既不動鄉關之念,還須思劬勞之恩,吾等無奈之何,今將家事,略述大概。

 

自駕別後,慈父令人四探無著,慟念於懷,常感有病,告老回家,養病一年餘,至甲子年(同治三年)十二月初四日巳時逝世,喪事辦妥後,姨母(即庶母王氏)領我並田氏小姐,同入佛門,姨母法名妙淨,田氏鵝英,法名真潔,我名清節,家事概交叔嬸料理,多作善舉公益,餘不煩敘。鵝英吐紅,披緇四臘,撒手西歸,乙亥年伯父在溫州病故,我大哥現牧西寧府,榮國(從弟)偕鵝英三弟赴東洋,華國繼續君嗣,至富國從君去後,未見音信,古謂大善無後,君雖僧伽再世,然頓絕二祠香煙,雖是菩薩度盡眾生,未免使愚迷謗無孝義,吾本於孝義有虧,常慕君之靈根深厚,志昂誓堅,若運花之不染污泥,又何必遠離鄉井,頓忘根本,吾之所以痛苦呈書者,特為此也。去冬(宣統元年)己酉歲,十二月初八辰時,姨母王氏(比丘尼妙淨)告辭西歸,在彌留時,跏趺說偈,偈雲:

 

每因恩愛戀紅塵,貪迷忘失本來人!八十餘年皆夢幻,萬事成空無一人!

今朝解脫生前累,換取蓮邦淨妙身。有緣念佛歸西去,莫於苦海甘沉淪!

 

說畢,斂視寂逝,異香數日,端坐巍巍,儼然如生,嗟呼!世雖夢幻,本人也感涕矣!今寄數語,使知家中事務,信到之日,速請束裝就道,萬勿遲延,並將富國一同回家,(富國從弟,前與師同走出家。)不枉清節傾渴翹冀,端盡愚忱,是吾所深幸也。況茲聖教凋零,楚夏風俗,君豈不知,伏祈我師如迦葉尊者,放紫金光,同作法侶,滿腔蓄淚,盡形一望也。鄙語千言難盡,意義在不言中,匪朝匪夕,盼禱無涯矣!肅此敬叩慈安,伏乞丙鑒不宣。

 

君亦鴻雁別故鄉,沖霄獨自向南翔,可憐同巢哀哀侶,萬裏秋風續恨長!

望斷天邊月,淚泉瀉滿睛,我棲湘江上,竹痕已成斑!

君必成大道,慧業日當新。昔時火宅侶,原是法城親。

 

尼弟子清節頂禮百拜,哽咽泣書。(宣統二年二月十九日)

 

師看了,感慨萬端,但又得悲喜交集,悲者,悲庶母撫育之恩未報,喜者,喜庶母出家四十餘年,命終心不顛倒,留偈而逝,即生西之兆。

 

師七十二歲,是年宣統三年,辛亥革命,武昌起義,清帝遜位。師在祝聖寺領眾打禪七,革命風聲,傳至滇省,地方大亂,人心愴惶,各省逐僧毀寺,風動一時,在滇省掌新軍為協統李根源,惡諸僧徒,親督隊伍赴雞足山,逐僧拆寺,又想師乃一窮和尚,何得各方民心敬仰,必有怪術,乃指名捕師,各方寺僧,驚惶逃竄,師寺中百餘僧眾亦皆驚恐,勸師逃避,師曰:「諸位驚懼則去,老衲不畏矣。」李根源領兵入山,駐軍悉檀寺,毀金頂雞足大王像,毀佛殿,毀諸天殿,師以事急,親自下山會見李根源,但至軍門首,守軍不肯通報,師逕入,見李根源與前四川布政使趙藩同坐殿內,師至前致禮,李不顧,趙藩與師有舊,遂問師來此何幹,師將情由陳述。時李公怒形厲聲問道:「佛教有何利益?」師笞:「聖人設教,濟世利民,為善去惡,從古政教並行,政以齊民,教以化民,佛教教人治心,心為萬物之本,本得其正,萬物得以寧而天下太平。」此時李公怒氣稍溫,又問:「泥塑木雕,豈不空費錢物?」

 

師答:「佛言法相,相以表法,不以相表,於法不張,令人起敬畏之心耳。人心若無敬畏,無惡不作,禍亂以成,即以世俗言,泥山塑聖,丁蘭刻木,中國各宗族祠堂,以及東西各國之銅像等,亦不過令人心有所皈,及起其敬信之忱,功效不可思議,語其極則,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至此,李公略現悅容,呼左右具茶點來,又問:「何以和尚不做好事,反而做許多壞事,成為國家廢物!」師喟然感嘆一聲答:「和尚是通稱,有聖凡之別,不能見一二不肖僧,而棄全僧,豈因一二不肖秀才,而罵孔子,即今先生統領兵弁,雖軍紀嚴明,其亦一一皆如先生之聰明正直乎!海不棄魚蝦,所以為大,佛法以性為海,無所不容。」

 

這席話,說服李公,李公笑顏逐開,知師非凡輩,俯首致敬,留師晚齋,秉燭深談,由因果說到業報,由業報說到世界相續,由世界相續說到眾生因緣,由淺入深,言愈暢,而理愈明,此時李公猝然大嘆:「佛法如此廣大,吾已殺僧毀寺,罪業深重,奈何!」師慰道:「此一時之風氣,非公之過,願公以後,永護佛法。」

 

李公大悅,翌日,李公隨師移住祝聖寺,蔬食數日,八月初四日,山中忽現金光,自山頂至山麓,草木皆作金色,李公感動,遂執弟子禮,請師為雞足山總住持,李公引兵離去,是役,若非師至道苦行,恐不能易轉其惡念於剎那間,以是佛門有托,全賴於師。

 

是年,上海佛教同人來電,促師至滬,共襄佛教大局,因民國初立,訂制佛教會新章,略與諸方牴觸,時師北行至滬,與寄禪、冶開,諸公斡旋,於南京晤孫中山,商改訂會章,事畢,復與寄禪同往北京晤袁世凱。佛教局面稍靖,寄禪忽病,坐脫於北京法源寺,師為料理喪事,扶柩至滬,在靜安寺開佛教總會成立大會,及寄公追悼會畢,師領滇黔兩省分會公文,及滇藏支會公文,準備回滇,李公根源,廣書介紹函,與蔡鍔諸公,共為護法。

 

師七十三歲,回滇後,即開辦佛教分會,在文昌宮成立大會,舉辦佛教學校、佈道團、慈善醫院。

 

師七十四歲,創滇藏佛教分會。

 

師七十五歲,回雞足山,重修興雲寺。

 

師七十六歲,在祝聖寺與鬼授戒。

 

師七十七歲,再到仰光,請回高萬邦居士所送玉佛,在龍華寺講經。

 

師七十八歲,在騰衝保山,各寺講經。

 

師七十九歲,唐督繼堯派員備書,令賓川縣同入山請師,到昆明超度將士萬靈,師不得已,應諾前往。是時道途多艱,縣以乘輿及派兵護送,師卻之,只挈徒修圓同行,至楚雄途中遇匪,搜出唐致師之函,威嚇拷打,師曰:「不必打,請見你們總司令。」

 

即拿見其首領楊天福、吳學顯,他們一見師,大聲喝道:「你是什麼人?」師答:「我是雞足山和尚。」問:「何名?」答:「虛雲。」問:「進省做什麼?」答:「做佛事。」問:「唐繼堯是個匪,你為何去幫忙他,他是個壞人,你與他來往,亦是個壞人。」師答:「你說壞人,亦是難說。」「何以難說?」答:「往好處說,人人都是好人,往壞處說,個個皆是壞人。」「怎麼說?」師答:「假使你與唐兩位,都是為國為民,為福國福民,乃至你們部下,個個都如此,豈不是個個都好人。從壞處說,你說唐是壞,他說你是壞,各有成見,如同水火,兵連禍結,害盡人民,豈不是個個都是壞人,老百姓從左是盜,從右是匪,如何可憐!」

 

楊吳等人,聽了皆笑,吳說:「依你說不錯,那麼怎麼辦呢?」師曰:「依我說,你們不要打,請你們招安?」吳曰:「照這樣,你不是叫我們投降嗎?」師說:「不是這樣說,我說招安,因為你們都是賢才,是招國家之賢士,以安地方,只要你們不存私見,安民救國,豈不是好。」吳聽了,頗有意思,問師:「那麼向何處辦理呢?」師答:「向唐辦理。」吳說:「向唐就不幹,為什麼?他殺了我許多人,關禁我許多人,現在我正要向他報復,還要我向他投降,這點,是我不能辦的。」

 

師曰:「先生勿誤會,我說向唐辦理,因為他現在是中央委來的官吏,事權在手,將來你是中央官吏,你事權在手,他緞殺你許多人,我這回去做佛事,就是要超度兵士亡魂,至若關起來的人,我這回要請他大赦,你的人也不能例外,你如不聽我勸告,古今戰爭,勝敗難說,你與唐各有各的力量,究實你比他為難,他有人有財有補充,有中央力量,比你為強,我今日不是向你招安,路過此地,都算有緣,為國息爭,為民安樂,方外人不惜饒舌。」

 

這席話,楊吳等人聽了,大受感動,反為托師做個媒介代表。師說:「代表之事,貧衲實不敢當,請你們提出條件,我有機會,當向唐說。」楊吳等審議再三,提出六條:(一)在招安前放回我們的人。(二)不得把我們的兵解散。(三)不得將我們職權取消。(四)我們隊伍歸我們管。(五)過去兩家戰爭不得追究。(六)招安後彼此兵丁不得有兩樣待遇。

 

師曰:「以此條件,想不成問題,俟與唐商後,當有公事給你們,及派員接洽。」,吳曰:「那麼,煩老師父了,事若辦好,我們感謝不盡。」師曰:「不必言謝,我是順便經過的。」

 

此時楊吳對師格外優待,備美葷席款師,楊吳見師不舉箸,即改素菜,是夕款談甚欣,欲留師住,師以事忙,翌早,辭行,送路費食物及備輿馬,派人護送,師卻之。

 

師到昆明,唐派員招待,住圓通寺。是晚,唐見師說:「與老和尚別幾年,我祖母、家父、室人,相繼謝世,心已難安,更加土匪遍地,民不聊生,將士傷亡,孤魂未度,因此想做三件事:(一)作一場大佛事,求佛加被,消災免難,超薦亡靈。(二)將圓通寺建一大叢林,弘揚佛法。(三)辦一完善之大學,以教育青年。第三件,我自有人辦,至第一二件,除老和尚外,別無他人能任。」

 

師聽唐公提此三事,合掌讚歎道:「公發弘願,斯世稀有,是菩薩心,衲知識淺薄,無此能力,建叢林事,海內大德多人,但圓通寺非叢林地,住不過百眾,請再考慮。至做佛事,日期不多,可代效勞。」唐公曰:「師言圓通寺地方不合叢林,甚高見,往後再說,做佛事如何辦法?」

 

師即提三事,向唐公商議:(一)道場起經之日,全市禁屠。(二)大赦牢獄。(三)賑濟難民。

 

唐公曰:「一三事可照辦,至二件,係中央司法主權,唐不能自主。」師曰:「國家多事,中央已不能顧及,祇與司李商之,便能做到,以迓天休。」唐公首肯。師又向唐公報告路上遇楊天福吳學顯之事,藉此大赦,將他們的人放出,亦易於感化。唐聽說,當下大喜,即斟酌辦理大赦招安事。

 

師八十歲,春月,在昆明忠烈祠啟建水陸道場,法會開始,即大赦及禁屠,於會期中,唐派員與楊吳商招安事,委二人為大隊長,從茲地方安靖,二人始終不變。當法會開始,師上壇拈香時,全壇蠟燭盡開燈花,狀如蓮花,霞彩奪目,法會圓滿,空中現出寶蓋幢幡,飄漾雲中,全城目睹,羅拜於地,唐公感動,合府皈依於師。

 

師八十一歲,唐督仍請師建水陸道場,請師住持華亭寺,師將寺名改為雲棲寺,又將修建重興。

 

師八十二歲,滇省自顧品珍倒唐奪政後,二月起天雨不息,城內可行舟,七月旱災數月,熱毒蒸騰,喉疫大作,死人數千。是時師初住雲棲寺,遭此凶歲,諸事暫緩進行。一日,師與具行上人同進城,歸途,拾一包裹,開視,內有金玉釧金釵環鏢等物,滇幣八千元法國幣萬餘元,視畢,復裹之,待人來尋回,日將暮,離寺尚遠,將物帶走,俟明日再來等失主,後登報找尋,將到山下,渡海時,忽見一女子跳海,急趨救之,力牽上岸,女不肯,仍尋死,強伴至寺,已入夜,令她換衣,與之食不食,師勸慰良久,女自言姓朱,長沙人,生長雲南,年十八歲,父在城內福春街開藥行,只生我一人,因孫師長到家求婚,自稱未娶,父母信之,過門後,知有元配,悉受騙,元室兇惡,屢遭毒打,父母又畏孫師長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此帶了多少錢財逃出,欲往雞足山投虛雲老和尚出家,以不識路道,走了兩天,在途上驚有人來追,包袱失落,今則非死不可,師詢失物相符,遂交還,又慰藉。翌日,師通知朱孫兩家來寺解釋,以因果法示聞,其夫及大婦,跪在佛前,立誓懺悔前非,相抱而哭,視者動容,在寺住三日,男女老少數十人,發心皈依,受戒而去。

 

師八十三歲,重建雲棲寺,時陳太史筱甫,將自己花園送與農林學校,取回勝因寺地址,改作雲棲寺下院,建殿堂寮房,又修太華寺、松隱寺,在山下新建招提寺,改村名為招提村,在後山深林中,撿一包袱,內有金銀幣等值二十餘萬元,送與政府為賑濟用,眾謂常住困難,應留常住。師曰:「佛制僧人不得拾遺財,今已拾之,已屬犯戒,歸於常住,更為非議,諸公樂捐己財,以種福田則可,僧人無糧募化則可,拾遺歸常住,衲不敢也。」眾稱善,遂撥賑款。

 

滇省連年災旱,人民病苦,喉疫大作,死亡無數,上自將領,下至士民,無不思唐公舊德,群議定迎唐公回任,唐回滇督任,詣寺請師禱雨,壇設雲棲寺,祈禱三日,雨大降,人民喜悅,喉疫一症,依然蔓延猖獗,唐說:「聞雪能止喉病,今已暮春,何能得雪?」又請師求雪,越日,雪下盈尺,喉疫頓息。

 

師八十四歲,是年建雲棲寺七眾海會塔一座。

 

師八十五歲,修理金山祖塔,七佛塔,共十六座,修全寺佛像,五百羅漢,勝因寺大殿,鑄大銅佛三尊,修西方殿,塑三聖像。

 

師八十六歲,在寺講經,傳戒,打禪七。

 

師八十七歲,在寺講經傳戒,是時戒期殿前枯梅開白蓮數十朵,前後菜園,所有青菜盡放青蓮花,每花中心立一佛像,然此瑞兆,真屬稀有,成為萬古嘉言,張拙仙有詩為誌:

 

華亭千歲劫如灰   雲瑞重逢五色開    苦菜遍呈青玉佛    枯梅欣湧白蓮台

法筵優缽諸天雨   道樹菩提自性栽    正聽闍黎宣戒本    一花復現一如來

 

師八十八歲,在寺講經傳戒,建幽冥大鐘樓。

 

師八十九歲。與王九齡同來香港,時陳銘樞主粵政,派員來接至廣州,住頤養院,同遊白雲山能仁寺,陳請師住持曹溪南華寺,師以年齡高邁,卻之。至廈門福州,回鼓山,講金剛經,赴育王寺拜舍利,再朝普陀,文質和尚陪至滬。是年冬月,鼓山達本老和尚圓寂,派人到滬商事。溯師自六十五歲至八十九歲,均住在雲南宏化,在這漫長二十餘年間,把雲南衰微已久的佛教,全部復興起來,在師手頭,所修建的寺院,大大小小已有十餘間,其中雲棲祝聖兩寺規模最大,作十方叢林制,開單接眾,講經坐禪,以師之德,深獲全省人民愛戴,無不奉為活佛,花神地神,亦感師德,屢次應現瑞相,以證其行,依這一端,我們凡夫肉眼,亦能看得出師是不可思議的人物。

 

  重興福建鼓山湧泉寺

 

師九十歲,國府主席林森,海軍總司令楊樹莊,前省政府主席方聲濤等人,屢思整頓鼓山,非師莫屬,以是前後函電多次邀請,師因念鼓山乃薙染之地,義難辭卻,則應邀請,師自接任鼓山住持,應興應革,大為整頓,寺內規模,完全取法金山,將舊時用錢購來百餘名首座,九十餘名知客,悉數取消,禪堂首座邀請金山寺霞後堂,客堂知客定為八名,禪堂每日三枝香,增為十四枝香,不許寺內經懺在佛殿建台,不許俗樂梵音合奏,這樣改革,寺內經懺逐漸減少,幾已絕跡。昔日香花道場,今日變為清靜樂土。

 

師九十一歲,在鼓山住一年後,諸事整理,略為就緒。春期傳戒,在戒期間,丈室丹墀兩株鳳尾鐵樹,忽然開花,花大如盆,鬚瓣若鳳尾,如優曇花,遠近來觀,絡繹於道。據古德相傳,兩株鐵樹,一為閩王手植,一為聖箭祖師手植,皆唐代物,千年以來未嘗開花。

 

師九十二歲,傳戒講經,辦學戒堂,辦佛學院,建平楚庵、西林庵、雲臥庵等院宇。是年戒期,筆者獲得殊勝因緣,到鼓山求戒。船至馬尾,是日,師派惠亮師到船上照顧,引導我們至鼓山,比至,見一老人立在天王殿外,蓬髮滿鬢,鬚白垂胸,惠亮師說:「這是老和尚。」

 

我們一群人聞悉,遂向老人頂禮,老人很慈悲指示我們到客堂休息。求戒畢,筆者就在丈室當侍者。入夏,師請蘇州靈岩山慈舟老法師到鼓山講四分戒本,以是因緣,筆者又得親近慈老學習戒律。

 

師九十三歲,是年春期傳戒,忽來一老者,鬚髮皓白,容貌清奇,直入丈室,跪師前求戒,師問姓名,曰:「姓楊,福州南台橋人。」至受菩薩戒畢,給戒牒後,不見蹤跡,後有妙宗師至南台龍王庵,見神像與受戒老人形貌相同,戒牒又在神像手中,人咸稱籠王受戒,南台哄動,成為奇事。是次戒期,筆者也在戒堂當引贊師,又在丈室當侍者,曾看此白髮蒼蒼老人,余凡眼,但察不出彼是異人,只覺此老人舉動有異於常人,終日緘默不語,似有飄飄然長者之風。同戒期,有廣東老居士,張孝廉玉濤來寺受具,彼年已六十有六,戒期畢,重請慈舟老法師在法堂講四分戒本。佛學院,請心道印順兩法師為教授,是時筆者為該院督學兼文牘書記。入冬,一個晚上,天寒地凍,朔風颯颯,禪堂正打禪七,外面忽起一陣噪雜聲,有人說:「不得了,火燒大寮。」迅即傳入禪堂,把大家嚇了一跳,一陣,火即熄滅,但此遭火患,是有人圖不軌,故意縱火,幸得天龍八部擁護,火一起燃,風頭立向東轉,又幸腳手眾多,才把這場微小火患熄滅,名山古剎,方保無虞,後查明縱火的人,是一些不守清規而與師作對的人所為。唉!這些壞蛋的業障鬼,以後個個都得到現報,不善而終,因果滴滴無差,誠無謬語。是年,國府主席林公到山,彼兩老攀談甚欣,幾忘寢食,餘也在側侍奉茶水,只覺林公鶴髮朱顏,俱長者風,談笑慈祥,為人可親,全無半點官僚身架,彼信佛極篤。

 

師九十四歲,春月,延請上海應慈老法師臨鼓講梵網經上下兩卷,以是因緣筆者又得親近應老,講畢,師請應老法師在鼓辦華嚴大學,但因校址條件不協中止,筆者即隨應老至滬,聽講一年。忽聞十九路軍在閩舉事,全省寺廟停止留單,獨鼓山仍留海眾,雲水僧人湧集至千餘人,常住米糧雖困,但尚能維持兩粥一飯。

 

師九十五歲,春期傳戒,重請慈舟老法師講四分戒本,又將鼓山佛學院重新整頓,邀請慈舟老法師主持院務,慈老改為法界學院,另招新生,慈老來函,令餘回鼓就學,是時全國各省學者,因慕慈老戒學兼優,各方聞悉,紛紛赴閩就學,共有二百餘人,院內全體學生戒晚,教行並進,院規嚴肅,一時之盛,可與閩南佛學院媲美。六月新建放生圓落成,因舊時放生圓在寺內,臭氣熏天,極不衛生,又不雅觀,師在舍利窟左右,另擇新址重建,將全部放生移出寺外。又將寺內放生園故址全都拆除,建為雲水堂、傳戒堂、佛學院、沐浴室。

 

一早,師過早殿回來,趺坐間,似夢非夢,見六祖至,語曰:「時機已到,你可回去重修南華。」師突醒,甚異之,但也不置盡信,昏昏又入睡狀,六祖又來催去,如是者再,清早老人過堂回來,卸下衣袍,對觀本法師及之清侍者師說:「奇怪,我清早一連三次夢見六祖來叫我去重修南華。」師說著,似有感慨萬分,又說:「南華祖庭,為天下五宗發源地,道場本應重修莊嚴,惜我虛雲年已高邁,恐不能如師命矣!」說已,慨然不置。過三天,果然接粵北綏靖主任李公漢魂,電函邀請師住持南華寺,事應夢兆,真亦奇事,師本不敢應諾,但以六祖有夢兆在先,必有因緣,師即提三個條件,回覆李公相商:

 

(一)六祖道場南華寺,永作十方叢林,任僧棲止。

 

(二)宜爭取原有子孫房眾,願意交出,不可迫脅。

 

(三)所有出入貨財,清理產業,交涉訴訟等事,概由施主負責。

 

倘允三事,即來參看。李公覆電照行。並派吳祕書種石暨廣州香港緇素十餘人,到鼓山迎迓。

 

是年,師要離開鼓山到南華巡視,鼓山常住舉行隆重大會向師餞行。次早,師照舊過堂吃粥,在齋堂向大眾表堂辭別,八點正,打雲水板,合山大眾著海青齊集山門外,與師送行;當家盛慧、復騰、知客寶光一群人等,至丈室謁師送行,他們一到丈室,內面寂然無聲,不見老人,質諸侍者,侍者亦雲不知,四處找尋,都不見師之蹤跡,各人甚異。寶光回客堂打電話問鼓山下院,下院覆電雲,老人一早已到山下多時了,合山送行諸大眾聞悉,面對面相笑而散。原來老人過了早堂,不回丈室,繞道到天王殿拜韋馱菩薩;拜畢,逕出山門下山,他這樣靜靜離開,是不敢打擾合山大眾替他送行的。

 

師離開鼓山,職權暫交盛慧老當家代理,但離開鼓山不到數日,在一個晚上九點,寺前三樓迴龍閣全座被燬,損失慘重,常住當家慨嘆萬分,對大眾說:「我們覺得很慚愧,老人坐鎮鼓山時,有歹徒故意縱火焚燒鼓山,始終都燒不去,他老人一離開鼓山數日,迴龍閣全座被燬,教我們有何面目可回覆他老人呢?這真使我們慚愧極了。」後通電南華告知老人,老人覆電雲:「俟他回鼓再想辦法。」

 

十一  重興曹溪南華寺

 

是歲,師到南華,只見殿宇已傾,房屋破壞,只得蓋搭葵蓮竹屋以住眾,而諸方來客,達數百人,粵韶官紳眷屬多來隨喜,皈依甚眾。是冬傳戒,入晚說菩薩戒時,山門外忽來兩道電光,近視,乃猛虎也,時達官貴人有帶兵弁舉槍欲擊,師急止之,虎伏階下,馴若家犬,師為說三皈依戒,囑其勿傷人,應歸深山去,虎三叩首,似曉人意,遂搖尾而去,臨去時,回頭顧視,狀似依依不捨,至每年間,此虎必在寺之左右出現二三次,但不傷人。

 

師九十六歲,李公漢魂調任東區,興建乏人相助,事益艱難,春期傳戒後,應香港東華三院邀請,赴港啟建水陸法會,事畢,回鼓山重建迴龍閣,建迴龍閣事,全部交托其皈依弟子徐孚料理,徐公係福建財政廳長,不到半年,迴龍閣巍然回復舊觀。師辭住持,請圓瑛法師繼任。師重回南華,但南華建築費需數十萬金,時間非歷數年不可,而各等工作計劃,按步就班,逐漸建設,先建祖殿、觀音堂、寮房,是冬,寺後伏虎亭之北,卓錫泉之南,有老柏三株,枯已數十年,今而忽發新枝嫩葉,成一瑞兆。

 

師九十七歲,南華循例春期傳戒,將解戒,曹溪駐防軍第十六團團長林國賡,由穗攜來一白狐,於南華放生,師為說三皈五戒,縱之後山林麓,時常來寺求食,狐受戒後,即不食肉,喜吃果餅,修寺工匠,戲以肉贈食,狐即怒目爪擦,以示相欺。後竄去,數日不見。一日,為鄉人所逐,攀升樹巔,沙彌白師,師出展望,狐一見師,即攀下,在師前躍跳,狀若馴犬之見主人;自此前後狐常在丈室盤桓,每聽師音聲,搖尾趨前,狀若要求聽師法要一般,師慈顏以待,常與說法;當師對它說法時,白狐前腳伏在地面,作禮拜狀,兩目灼灼有光,以示恭聞。自古狐狸聽法,時有常聞,但此亦成一奇跡。入冬,寺內打禪七,是時老人有病,一個晚上,餘與觀本法師,副寺福真師均入禪堂坐禪打七,丈室僅存老人一人,老人因渴欲飲開水,從床而起,室內黑無燈火,忽撞及桌角,腰間受重傷,倒地呻吟許久,禪堂開靜餘等回來,才發覺老人倒地,此時老人幾不能言語,觀本法師著驚,叫寺內數僧人將老人扶起,用藥醋擦;天明,馬壩皈依弟子羅站長聞悉,馬上到韶關延醫來寺醫治,但醫一次,師已拒絕,兩月後傷勢才復癒。

 

師九十八歲,照例傳戒,此時師又有病,不思飲食,在戒期中佛事,師一一都能應付,尤其在傳比丘戒時,登比丘壇,尚須人扶,說比丘戒,一說八九點鐘不停,聲音宏亮,愈說精神愈好,像無病狀,像這,似有神護助。是時西藏榮增堪布活佛,羅格更桑等十餘人來寺皈依。

 

師九十九歲,春戒後,應穗諸護法居士邀請。赴廣州講經,又赴香港東蓮覺苑建大悲法會,秋後回南華。

 

師一百歲,春戒,各方來寺求戒更多。寺內設壇每日禮懺二小時,祈禱世界安寧,超度陣亡將士。寺內大眾減省晚食,資助賑款。

 

師百零一歲,重修曲江大鑑寺,為南華下院,又修月華寺,以接海眾。

 

師百零二歲,南華建設工程,已完成八九。又將兩年眾弟子供養果資二十餘萬元,撥交賑濟飢民。

 

師百零三歲,是年傳戒,寺內老樟樹神來求戒。七月日機八架,繞寺不去,一機俯衝,投一巨彈,中寺外河邊,無傷人,機群又復在寺旋繞,後向馬壩飛去,兩機相撞,機毀人亡,此後日機不敢再飛來寺。十一月,應國府主席林公暨中央各院長邀請,在重慶建息災法會。

 

師百零四歲,息災法會圓滿,受各政要設齋招待。三月回南華,修七眾海會塔。六月創辦戒律學院,寺內辦義學,收教鄉村貧民子弟。

 

溯師自九十六歲至百零五歲,前後住十一年,南華所有各堂宇工程全部竣工,總計新建殿堂房宇庵塔二百四十三間,新塑大小佛像六百九十尊,備極莊嚴,昔日古剎,今日重光,寺貌煥然一新,各方禪和子,飽參飽學法師們,也濟濟一堂,寺內晨鐘暮鼓,佛殿經聲,禪堂香板聲,齋堂胡板聲,凡叢林制各堂戶的板聲,現刻在南華已是樣樣可以聽到,一時之盛,不亞金山高旻,此謂人傑地靈,人是萬物之本,有創作之靈,實有作為,現今南華有此鼎盛,究其功,還是有賴於昔日六祖大師神怡滅化,三次移駕於閩山叮嚀促請,惠公在西之靈,當亦破顏而笑也。

 

十二  重興曲江乳源雲門大覺禪寺

 

師百零五歲,由李公漢魂邀請重興曲江乳源雲門大覺禪寺,師念雲門乃天下祖庭之一,是事是理,亦應復興,以是應諾李公之請。是年十二月,師由曹溪移錫雲門,決心重興大覺禪寺,復振雲門宗風。查雲門大覺禪寺,乃係文偃禪師道場,是六祖門下五宗派之一,天下禪門所歸,清季雖有重修,然其規模極小,殿宇無多,逮及於今殘宇頹垣,淪於榛莽,凋殘荒廢,古剎晦光,師發大願,決心重興,以慰偃祖在西之靈。

 

師百零六歲,正是日軍攻陷乳源,諸方多來雲門避難,以使常住食糧極困,日以木薯粉為代,但雲門建設照舊進行。

 

師百零七歲,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政府通令全國寺院誦經,追薦亡者,穗官紳請師主持法事,九月十七日壇設六榕寺,啟建水陸道場七晝夜,結壇時,寺內緋桃,忽然開花,重台璀璨,得未曾有,隨喜十餘萬人。法事畢,師應潮汕官紳之請,到潮州開元寺大弘佛法,皈依受戒甚眾。

 

師百零八歲,春期,仍赴南華傳戒。入夏,應香港東華三院請作平安法會。赴澳門講經打七,赴中山縣建大悲法會,兩處皈依者萬餘人。事畢,回雲門,修建殿宇。

 

師百零九歲,仍赴穗港宏法。是時有美國詹寧士女士求皈依。

 

師百十歲,修建雲門殿宇全部,工程已告完成,溯師自到雲門,晝夜辛勤,更改方向,重奠地基,大興土木,廣造梵宇,歷時九載,計建殿宇寮房,一百八十餘楹,開放生池,建海會塔,裝修佛像,大小八十餘尊,工程之大,不下南華,於今古剎重光,梵宇巍峨,此等偉造,然捨師之願弗能為也。

 

師百十一歲,仍赴南華傳戒打禪七。

 

師百十二歲,夢至兜率天內院,覲見彌勒菩薩。

 

師百十三歲,離開雲門北上。

 

十三  重興江西雲居山真如寺

 

師百十四歲,在上海玉佛寺打禪七。七月初五日到江西雲居山。考雲居山真如寺,自唐代元和年開山,為歷代祖師最勝道場,自道容祖師開山,弘覺道膺繼之,共後齊禪師、融禪師、老夫舜、佛印了元、圓悟克勤、大慧宗杲,皆曾任該寺住持;而過化者,有趙州諗、雲門偃、古塔主、洞山聰、圓通秀、真淨文。居士中如白居易、王日休、蘇東坡、黃山谷、秦少游、呂居仁等,不計其數。現今師到雲居,一見真如寺被日軍焚燬,祇見毗盧遮那大銅佛,兀坐於荒煙蔓草中,不禁惻然神傷,以歷代祖師道場零落至此,倘不重興,古剎將湮沒,遂發宏願重修。

 

九月,粵垣弟子比丘尼數人,聞師至雲居住,擬往拜謁親近,費半月路途方達,沿西路登山,削壁插天,草深沒膝,路狹難行,盤山二十餘裏,方抵石門,到真如寺,但見斷垣殘壁,瓦礫荒榛,遇一禪人,問道:「老和尚何在?」禪人以手指之,則見牛棚,蔓草支離,積以成壁,鞠躬而入,乍不見人,稍立定,乃見老人坐在板榻上,如入定狀,旋即師開眼視之,問曰:「你們何能到這?」以是各人陳述悃忱,師道:「我初來此,祗有四僧人,本欲結茅同居,不意衲子聞風踵至,不一月,已近五十人,牛棚以外,僅有破屋數椽,你們已看了,既來,那麼你們就來這裡且住數日吧。」

 

十月後,各方僧人來者眾,食宿兩餐,均由上海簡玉階居士施資。師於此時,籌劃墾荒,開田種植,及修建殿宇等事。是冬,曲江南華寺請傳戒法。

 

師百十五歲,先計劃修造大殿,以毗盧遮那大銅佛,高數丈,為明代萬曆年間,聖慈皇太后滲金鑄造,舊日殿瓦,以鐵為之,因山高風勁,泥瓦則易飄搖,今欲建殿,應先鑄造鐵瓦,乃集僧眾,具罏錘,自鑄之,及鑄千僧鍋四口,大銅鐘二口,是時緇侶雲集,已過百人,其中人物,百工俱備,國內外僧俗道友聞訊,施助淨資,有人有土有財,事易舉矣。師遂分僧眾為二部,能土木工程,修造殿堂者為一部,開墾種植,藝茶竹工又為一部,眾皆踴躍。夏五六月,首建成法堂一幢,上為藏經樓,置磧砂、頻伽各一藏;開墾部分,亦開成禾田六十畝,種田博飯,儼然百丈風規。七月,新建僧寮,上下樓二十餘間。師所住牛棚被焚,眾勸師移住新建樓房,師曰:「我愛其古雅也。」仍縛茅樹竹,照舊造成居之。

 

師百十六歲,加建寺內堂宇,香積廚、五觀堂、客堂、禪堂等處,陸續告成。

 

師百十七歲,興建大殿、天王殿、虛懷樓、雲海樓、鐘鼓樓及各殿堂房舍,次第落成。師之重建雲居,其規模採取鼓山、南華、雲棲,各殿宇圖式,僅及三載,佛國樓臺,重新湧現,漸復唐宋舊觀,此固師之道德足以感動龍天,而眾緣成就,實有不可思議者,如此次重興雲居,十方善信,自願隨喜,群情踴躍,更博海外佛弟子熱情擁護,現今寺內住眾近千,而昔日名山古剎之凋零,今日之鼎盛,殆有天壤之別,雲居雖在千辛萬苦艱難建造中,更益現師之德力偉大,若非菩薩乘願再來,卻無此之異跡創造成就。

 

師百二十歲,十月十四日農曆九月十三日)化緣已盡,安詳示寂於雲居山真如寺,他老人臨終時,尚不忘慈心度生之懷,諄諄訓導後人:「應以法為重,努力精進,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癡。」此是最後訓,以是一代聖僧,從此與人間暫時告別,嗟呼!我們業重,以後卻不能再睹這位大善知識了。

 

然而關於老人一生的事跡,大家迭有見聞,現在我編寫這篇見聞事略,名雖見聞,其實聞者多,見者少,寫時多依據香港岑學呂老居士所編他老人的年譜,作為參考摘要,如要詳細,可參考他老人的年譜,使你讀了,不禁忘形於色,五體投地。現在吾國這位年已一百二十歲高齡的瑞人,現今的活菩薩,化緣已盡,坐脫雲居,這個惡耗傳來,真像一顆隕星從天而墜,日月晦光,六種震動,大家心裡都感到有點不快,好像嬰兒失去慈母一般,幽幽長夜,茫茫大海,以後還叫什麼人來救拔我們呢!所以,我們再度懇請他老人在常寂光淨土中,不動本體,倒駕慈航,乘願再來人間,把我們這一班呱呱在哺的嬰兒救出火坑,重新把他撫養起來,這點,就是編者的一個願望。

 

內文之「嶽」字簡寫為「嶽」字,統此更正,並致歉意,請讀者慈諒。

 

佛曆二五○二年十二月八日寫於香牙小苑

 

上虛下雲恩師老和尚遺訓

弟子陳侶豪

 

吾死後化身畢請各位將吾骨灰碾成細末,以油粉麵粉共骨灰和好,做成丸果,請送放河中以供水族結緣,滿吾所願感謝不盡

還債人  虛雲頂禮

 

偈曰

 

蝦恤蟻命不投水   吾慰水族身擲江    冀諸受我身願供    同證菩提度眾生

 

請各法侶    不必憂慮    生死循業    如蠶縛繭    貪迷不休

囚閉憂喜    欲除此患    努力修煉    妙契無生    明通性地

斷愛憎情    脫輪迴險    參淨三學    堅持四念    誓願圓成

質幻露電    證悟真空    萬法一體    離合悲歡    隨緣泡水

 

籲嗟我衰老    空具報恩心    宿債無時了    智淺識業深

愧未成一事    守拙在雲門    誦子喫飾句    深愧對世尊

靈山會未散    護法仗我公    是韋天再世    耀毗耶真風

自他一體視    咸仰金粟尊    中流作砥柱    蒼生賴片言

末法眾生苦    向道有幾人    愧我名虛負    羨子覺迷津

道範時殷慕    華堂愧未趨    謹呈復幾句    聊以表區區

 

二九八六年九月十二日

 

虛公誕生於前清道光二十年庚子歲七月三十。今年適壹佰貳拾歲

 

涅槃於佛曆二千九百八十六年已亥歲九月十二日下午二時一刻

 

虛公涅槃一週之日北京佛教協會派巨贊法師三人到山祭奠十八日荼毗得舍利甚多二十一日入塔雲居山僧伽九十餘人附近寺院數十人參禮奉安


備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