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賴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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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四聖諦、輪回和敵人 九 珍視敵人

星期五上午

九、珍視敵人

有智慧的人會想到別人,盡可能真誠地服務別人,

把自己當作次要的。

最終的結果是你會得到最大的好處。清楚嗎?

問答

問:執著有什麼不對?我覺得如果練習不執著,就會否定我的人性。這時,我對家人特別的愛又會變得如何呢?

答:會引起煩惱的欲望和不會引起煩惱的欲望一定要分清楚。“這個好,這個有需要”的念頭雖然是屬於英文的(執著)這個字,但是不見得會引起煩惱;這只是不會引起煩惱的“執著”,但是我不確定這個英文字的來源。無論如何,如果你只是單純認知“這個好,我要這個,這個有用”等等,這樣的感覺是不會引起煩惱的。

一般而言,我們對所緣境的認知有三種:一、認為所緣境是自性有;二、認為所緣境是無自性;三、既不認為所緣境是自性有,也不認為所緣境是無自性。我們的認知不是第一種就是第三種。已經瞭解到無自性,但還未完全去除自性執的人,三種認知都有。

因此,在我們的心續中,認為某所緣境是好的、是壞的等等認知,不見得會摻雜自性執。雖然對各種知覺來說,所緣境必然“似乎是”自性有,但我們的意識不見得會“瞭解”所緣境是自性有。因此,不管我們用欲望、執著或其他字眼來形容,都可能有“這個好,這個有需要”的念頭,但是不見得摻雜自性有的無明。這種念頭甚至在世俗諦上也是有確實根據的。比如說,視所有眾生都和我們很緊密,就會覺得所有眾生都應該要快樂,這種認知是有效安立的。這種感覺或欲望是不偏心的,因為包含“所有”眾生,可是我們目前的愛只限於自己的親朋好友,這其實是受無明執著的影響,所以是偏心的。

若我們生起合乎邏輯的愛或“執著”,人性力量就會增強。因此,我不相信若是愈不執著,就會否定自己的人性,相反地,我們會變得更有人性。

問:佛教上師好像隨時都能真誠地笑。佛教裏有什麼秘訣能開發這種溫暖的幽默感?

答:不是所有的佛法老師都以笑聞名。西藏偉大聖人唐巴就總是在哭,他總是想著眾生的苦,因為他一直哭,人家就叫他“憂鬱臉”。

問:為什麼要做大禮拜和幾萬遍的皈依等等?

答:大禮拜是七支行願之一,每一支都能對治我們心續的煩惱。“禮敬諸佛”能減少我慢,因為地面是在腳下,所以你彎身下去,就是處於比較低的姿態。“廣修供養”對治慳貪。“懺悔業障”是根本煩惱貪嗔癡三毒的解藥,此三毒就是諸惡的原動力。“隨喜功德”對治嫉妒心。“請轉*輪”對治退轉。“請佛住世”化解對上師的不恭敬。“普皆回向”是不正見的解藥,因為瞭解每個行動都有影響力,才會回向。

問:“人我”執是如何從“法我”執中產生?

答:龍樹菩薩在《寶鬘論》中說:

一執有五蘊(自性有),就會執著我(自性有)。

因為身心五蘊是安立“人我”名言的基礎,所以誤認為五蘊自性有,就會以為依五蘊而成的人我也是自性有。

即使非應成中觀宗,雖然主張諸法皆有自相(自己的特性),但是也主張人我為假(名言安立)有;然而,他們不認為所有存在的事物都一定是假(名安立)有,因為他們主張有些現象是真實(自性)有。他們認為所有假名安立有的事物,其組成元素一定是真實(自性)有。因此,他們認為身心五蘊真實(自性)有,因為人我的假名安立須依五蘊,如果不把五蘊認為真實(自性)有,就不可能浮現人我的影像。這是所有非應成中觀宗的主張,只有應成中觀宗認為任何存在的事物,都一定是假名安立的。此外,其他宗派所指的“假名安立”,都比應成中觀宗所指的意思還粗略。

根據應成中觀宗,人我一定是假名安立,若是認為身心五蘊這些基本元素是自性有,就一定會歸論說,依這些基本元素和合而成的人我也是自性有。這是龍樹菩薩的意思。

我們仍然要抉擇清楚,就認知產生的次序來說,是先產生五蘊是自性有的執著,以這為基礎,才產生人我也是自性有的執著。然而,若是證悟了空性,會先瞭解到人我是無自性,因為這比較容易瞭解,然後才會了解法無我。這裏要提個問題:了悟人無我,也可以了悟法無我嗎?如果可以,那麼證得無我的了悟則只有一個,但是心在同一時間內不能了悟兩種無我。然而,藉由瞭解某個現象是空性,就可以瞭解到萬法都超不出無自性的原則。因此,我們必須決定說,如果心特別把人我當成基本元素,然後瞭解人我是空性,那麼此心就不能瞭解到五蘊的無我。

但是如果心瞭解到人無我,卻不能瞭解五蘊的無我,那麼龍樹菩薩說:如果不瞭解五蘊的無我,就不能去除人我的執著,是什麼意思呢?回答是:了證到人我無自性的了悟,不須依賴其他任何一個了悟,就能去除五蘊自性有的執著。印度佛經中,對於“不存在物”最常引用的比喻是兔角、空花、石女兒(不孕婦女)的孩子和龜毛。因此,如果你確定石女兒的孩子是不存在的話,那麼瞭解這個事實的了悟——雖然沒有“想到”這個小孩的眼、耳等等也不存在——可以不依於其他的了悟,就能去除所有不正見,比如這個小孩的眼、耳等等是存在的。

因此,龍樹菩薩那段話的意思是:若不去掉“五蘊是自性有”的執著,就不可能瞭解到五蘊組成的人我是無自性的。

問:觀慧一定是理智、合乎邏輯的分析嗎?還是可以用直覺來得到觀慧?

答:如果不用推論的方法,可能就不會有觀慧。日前我提過,修無上瑜伽續而達到很高證悟時,只有透過修定,才能得到觀慧。但是在這之前,要先做很多分析性的推論。以此為基礎,即使這時並未實際做分析,但是無上瑜伽續有一些技巧,可以開發必須經過更深的分析論證後才趨於圓熟的潛力。

問:如果去除無明要經由理性的分析,那麼禪修有什麼必要?

答:要去除無明,光是理解“無明心誤認為事物真實存在,而其實並不存在”,這樣是不夠的。去除無明心,必須經歷深層的轉變。自性執有兩種,後得無明和俱生無明。後得無明是由錯誤的思考模式而習得,不是天生的,但是俱生無明就是天生的,不是從思考系統而習得的。要克服俱生無明,光是理解並不夠;要不斷禪修,才能熟悉無自性的甚深意含。因此,我們需要修止,讓心專注。

問:若應成派主張說,即使在世俗諦上,事物也是無自性,那麼事物在世俗諦上又是以什麼方式存在呢?事物只是心的誤解或幻影而已嗎?我們要如何避免斷滅論的極端?

答:下午會解釋。

問:一位佛教徒工程師最近寫了一本書,說機器人或電腦可能有佛性,你同意嗎?

答:有情眾生才有佛性。如果你能發明一部真的有意識的電腦,就另當別論了。但是如果你只把佛性當成空性的話,那麼即使是花瓶也有佛性。

問:如果某個傳統背景的人,去依循不同的傳統,有用或是可能嗎?

答:宗教和文化要有所區分。宗教是屬於每個人的,沒有國界之分。重點是什麼適合你的根器。另一方面,文化是跟你的生長環境、先民的遺產有關,比如說佛教其實是印度的宗教,因此在文化上跟印度有關,但是當佛教傳入其他國家,遇到當地的文化,就變成各種佛教,像是西藏佛教、中國佛教、日本佛教等等。本質上都是同一個佛教,但是佛教和當地文化快樂結合,就能特別適合那個國家。如此一來,歐洲佛教、美國佛教等等也會漸漸成形。同樣地,基督宗教雖然屬於中東,但是傳入歐洲後,也傳入美國、印度、菲律賓、日本、中國、甚至西藏,所以世界各地都有基督宗教團體。

訓練菩提心

昨天,我們談到菩提心,然後談到自他平等和交換。就像寂天菩薩所說的自他平等,每個人,包括自己和所有其他眾生,都要離苦得樂。比如說,我們把身體的每個部分都公平當作是自己的身體,也都平等保護它們免受疼痛,因此所有眾生也一樣,都要平等保護,免受痛苦。

從我們的角度來看,就可以理解離苦的唯一原因,就是我們不要痛苦,沒有其他理由。我們的內在自然發出離苦的願望。所有有情眾生都有同樣的願望,所以自己和他人有什麼不同呢?在數量上有很大的不同。不管你有多麼重要,你就是單單一個人,比如以我來說,我只是一個佛教比丘,但是其他人是無數的。其他星球的眾生不算,光是在地球的就有無數了——數十億個。現在,我們來看看哪一個比較重要,是多數人的利益?還是一個人的利益?毫無疑問,多數人的利益比我單單一個人的還重要。

就像你一樣,每個人也都不要痛苦而要快樂。比如在十個病人中,每個都只想要快樂;從他們的角度來看,他們全都生病、全都想要脫離病痛,所以就沒有理由對某幾個人偏心,對某個人比較好然後忽略其他的。你不可能選出一個病人給予較好的治療。此外,從你的角度來看,一切有情眾生——就你跟他們無數輩子的緣分而言——都曾經在過去幫助過你,未來也會再幫助你。因此,從你的角度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對某些人較好,而對另一些人較不好。

同樣地,從你和他人的本性來看,都有苦的本性、無常的本性等等。只要我們的本性都像這樣不圓滿,我們就沒有道理彼此敵視,這樣不值得。就拿一群即將處決的死刑犯來說,他們一起待在牢裏,有一天全都會被處決,所以在剩下的幾天中,沒有道理互相吵架。同樣地,我們都脫離不出苦和無常的本性,被無明蒙蔽;在這種情況下,很明顯地自己和他人基本上都處在同樣的情境,因此沒有理由互相打架。如果說某人完全清淨,而其他人不清淨,這就可能有理由輕視別人。但是事實不是如此!所以這又是自他平等的另一個理由。

我們有偏見,認為某些人是敵人,某些人是朋友。如果真的說敵人永遠是敵人,朋友永遠是朋友,那麼就可能有理由恨某些人、愛某些人了。但是事實也不是如此。我先前說過,人際關係沒有恆常不變的。

同樣地,如果我們恨別人,對我們或對他人都不會有好結果。恨一點幫助也沒有。嗔心終究不會傷到別人,而是傷到我們自己。當你很生氣時,即使有美好的食物,也食之乏味。你也許還會生氣說,這食物本來可以很好吃的。而且你生氣時,即使是你的朋友、老公、太太或是孩子美麗的臉,都會激怒你;這並不是因為他們不好,而是你自己的態度錯誤,這是很明顯的。用常識來想想憤怒和嗔恨有什麼益處?

如果我們這麼想的話,就絕無理由生氣。如果發生不幸的事情,我們可以更有效卻不生氣地面對和處理問題或悲劇。生氣是百害而無一益的。我之前提過,起源於慈悲心的行動,完成時可能變為突發的嗔恨心,但是這另當別論。因慈愛而起的難過,不同於嗔恨所產生的難過。雖然動機是慈悲的,但是為了要執行某個行動,就可能在行動的那個當兒,現起嗔恨心,而這個行動基本上是出於對某人的關懷。為了要阻止此人做出傻事,有時候需要來嚴厲的語言,因此在阻止的過程中,也許需要憤怒,但是憤怒不是基本、最初的動機。另一方面,完全出於嗔恨的強烈行動則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我們總是說人比動物優越,因為動物不能像人類一樣思考;因此,人的頭腦是天賦的。動物也很會生氣或執著,但是只有人能夠判斷和推理;這是人的真正特質。此外,人還可以發展無限的愛,而動物,像是貓狗,只有對自己後代有限的關愛,而且它們的愛僅存于某段段時間,比如說一隻小狗長大了,關愛之情就會消失。相較之下,人可以想得更深更遠。但是如果你生氣了,所有這些好的潛能就會消失。因此,憤怒是人類優良品質的真正殺手;備有武器的敵人無法摧毀這些品質,但是憤怒可以。憤怒是我們真正的敵人。

相反地,慈悲與關懷是快樂的“真正”泉源。有慈悲,即使你住在非常不舒適的地方,外在的環境也不會干擾你;但是嗔恨,即使你有最好的生活用品,你也不會快樂。因此,既然我們都要快樂,如果真的想要快樂,就必須使用正確的方法來得到快樂。不是只有佛教徒或是宗教人士才這麼想,這是常識。

自私的態度是以個人至上,而別人不那麼重要。根據寂天菩薩的建議,有一種方法可以轉變自私的態度,就是觀想在前方,自己是無偏見的觀察者,一邊是自私的自己,另一邊是無數眾生,十、五十或是一百位。一邊是驕傲自私的你,另一邊是一群貧苦窮困的人,而你其實在中間,是無偏見的第三人。現在來評斷,是這一位自私的人較重要?還是一群人較重要?想一想,你會加入哪一邊?如果你是個真正的“人”,你的心自然會贊同那一群人,因為人數較多,而且更貧困。另一邊只是單一的個人,驕傲又愚蠢。你的感覺自然會傾向這群人。就這樣思維,思維,自私就會漸漸減少,而對他人的尊敬則會增加。這就是練習的方法。

我通常建議,即使你想要自私,也要明智的自私,不要狹隘的自私!有智慧的人會想到別人、盡可能真誠地服務別人,服務的目的不是為了要騙他們,而是真誠的。把自己當作次要的。最終的結果是你會得到最大的好處。清楚嗎?明智的自私就是這樣。

打架、殺害、偷盜或粗魯的語言——忘記他人的福利、總是想到自己、“我、我、我”——結果會是你自己的損失,你會是個輸家。別人也許在你面前說好話,但在你背後就不是,這代表你輸了。因此,練習利他不是屬於宗教的,這是人生真誠的路,人真正的品質。你信教或不信教,是佛教徒或非佛教徒,是次要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身為人類的我們,要活得有目標、有意義。吃東西只會造成排泄,這不是我們的人生目的!人生的目的是發展良好的、溫暖的心,如此我們才能成為好人。有這種品質,人生才有意義和目的;你會是每個人的朋友和救星。

這麼想,就會真正覺得大家都是兄弟姊妹。若充滿嗔恨,“兄弟”和“姊妹”就只是文字,什麼都不是,但是有利他的動機,我們人類大團體就會是個和諧、友善、公正、誠實的家庭。這是我們的目標。這輩子有沒有達成這目標是另一回事,總之,往這方面努力是值得的。這是我的信念;我通常把這種態度叫做普世的宗教,不見得是這個或那個宗教,而是普世的。你們同意這些事情很重要嗎?不需要複雜的理論,用常識來想。如理思維,我們就可以說服自己練習利他和慈悲是值得、必要、最重要的。

受與施

當這麼思維的佛教修行者看到眾生因苦而煩惱,就會想說要做什麼才能幫助眾生。所有這些痛苦都是因為他們自己的業,所以若要直接幫助他們,一個人的力量有限。然而,我們可以自願且熱誠地由衷發願,並用強大的意志力觀想:“希望他們的痛苦和苦因在我身上顯現。”這就是以強調悲來練習承受別人的痛苦。

同樣地,我們可以由衷地發願和觀想:不管自己累積多麼少的功德,這些功德也是會產生快樂的果報,我們把這些果報都給其他眾生,一點也不後悔。這就是以強調慈來練習佈施自己的快樂。雖然心裏這麼觀想不會真的帶來這些結果,但是有助於增加決心和意志力。

熟悉施受法的人,在生病或不幸事件發生時就能夠自然應用,防止痛苦每況愈下,還能培養勇氣。在我有限的經驗裏,施受法真的是勇氣和內在力量的來源。我想這跟剛剛為什麼佛法老師總是快樂的問題有關。擔心並沒有幫助,不是嗎?

就我自己的動機而言,我是真誠的;只要我有能力,我都會去做。至於有沒有達到目標是另一回事;因此,我不會後悔。把焦點放在大事比放在小事好;即使活了一百年也是電光石火,並不重要。現在我四十六歲(一九八一年),如果我繼續活個四、五十年,跟無限的未來比較起來,這幾十年也不算什麼。同樣地,跟無數眾生的問題比起來,我的也不算什麼。如果非常仔細看著問題和痛苦,它們就會變得很大、很複雜、無法忍受。但是如果你從遠方來看,它們就會變小,不值得太擔心。如果你專注在較大的事情上,小事就會來而複去,這是它們的本性,不會令人多麼傷神。

忍辱

如我昨天所說,忍辱是最重要的一項修行。唯有從敵人身上才能學到忍辱,而不是從你的上師那邊。比如說你無法從這場演講學到忍辱,除非你覺得無聊!但是在碰到敵人真的想傷害你的那一刻,你就可以學到忍辱。寂天菩薩說得妙:敵人其實是很好的精神導師,因為有敵人,才可以培養忍辱,才可以累積大功德力,所以就好像敵人是故意生氣,來幫你累積功德的。

然而,寂天菩薩假設有人反對此論點,此人就是我們內在煩惱的化身。這位反對者說:“並非如此。敵人並沒有心要幫助我,因此我沒有理由要對他好。”寂天菩薩回答:“不見得要有幫助的意念才能幫忙;比如說我們相信也非常希望滅苦和走上滅苦的道,但是滅和道並沒有幫助的意念。不過因為滅、道幫助我們,我們尊敬滅道。”

接受了這一點,煩惱的化身又引誘另一場爭辯:“但是敵人有傷害的意念,而滅和道即使沒有幫助的意念,也沒有傷害的意念,所以我無法尊敬敵人。”寂天菩薩回答:“因為他們有傷害的念頭,所以叫傷害者或是敵人。如果他們沒有傷害的念頭,我們就不這麼稱呼了。如果敵人像醫生,你就不會難過,也就沒有機會練習忍辱。因此,修忍辱必然要有敵人,敵人就是需要的;而且要成為敵人,就要有傷害的念頭。因此,以生氣來回應並不適當,我們要尊敬敵人。”

同樣地,若有人攻擊我們,我們會立刻對他發怒,但是寂天菩薩有不同的理路:“若你想想什麼才真正傷害了你、令你痛苦,就知道不是那個人,而是那個武器傷了你,不管這是棍子或他的手臂或其他。同樣,即使你想想是什麼間接傷害你,主要來源也不是此人,而是此人心續中的煩惱。因此如果你要生氣,就要對那個武器或是那個人憤怒的動機生氣,而不是對他生氣。”這是真的。真正的痛苦是來自於那個武器,但是我們很笨,不會對那武器生氣,雖然有時候撞到物品時,我們會對那物品生氣!以前,我對修車極感興趣,有位朋友在車子底下修車時,頭撞到車子的底盤,他大叫:“呀!呀!”他太生氣了,所以又用頭撞車兩次!

除了這種例外,通常我們不會對武器生氣,而是特別選擇那個人來生氣。然而,要不是因為憤怒,那個人就不會打你了;所以是因為生氣,他才會採取這種行動。因此,如果我們好好想想問題的真正來源,就知道憤怒才是問題的製造者。我們應該對他心中的煩惱感到難過,而不是對他這個人生氣。

還有,關於憤怒的人,寂天菩薩建議我們想想憤怒是不是此人的本性,或只是偶發狀況。並非他的本性。若憤怒是此人的本性,那麼就像火燒到我們的手,我們也不會生火的氣,因為火的本性就是燒東西,所以我們也不應對此人生氣。同樣,若憤怒是偶發事件,不是他的本性,那麼就像雲遮住太陽,我們不會對太陽生氣,而知道問題是出在雲,所以我們不應當生此人的氣,而是對此人的煩惱感到難過。

同樣也可以想想,我們的身體有苦的性質,那個武器也有苦的性質,所以這兩個加在一起,就會產生痛苦。因此,有一半的錯是在我們自己。所以就像我們會對那個人生氣,我們也應對自己生氣。

你看,閱讀寂天菩薩的著作,可以得到很多有價值和有意義的觀念。他的著作對自我規範和自我覺察很有幫助。我按照寂天菩薩的書來修行,實在很有幫助。

這麼思維,就可以培養強烈的利他心。不見得一定要視其他眾生如自己的母親。像在剛剛討論的思維裏,要有利他心的主因只是別人想要快樂,這樣就夠了。即使你不強調視眾生如母,也不算錯,因為即使視眾生如母,你重視他們是因為他們是“你自己”的母親,這樣就是把自己看得很重要。然而,若只因為別人想要離苦得樂而珍重別人,就跟認為自己很重要無關了。特別是,你若能對敵人產生強烈的恭敬心,那麼要珍重其他人就很容易,因為珍重敵人是最難的。

藉由自他平等和交換來培養菩提心的討論,就此圓滿結束。

菩薩行

修菩提心的發起到某種程度時,就要發願永不退轉。這麼發願,想要開悟的願心就會更堅定。

之後,就要保任初發心,來防止願心在此生或來世退轉。再來就要發願修菩薩行,也就是佈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等六度。關於六度的本質、精確細目、正確順序、廣論和略論等等有很多不同的解釋,但是我在這裏不細談。所有菩薩道的修行都在六度中,而六度也包含在律儀戒、攝善法戒、饒益眾生戒等三聚淨戒中。菩薩戒的根本是無我。因此,所有佛陀教法的根本是慈悲,在聲聞乘和獨覺乘,慈悲是不傷害別人,而在菩薩乘,慈悲是不只不傷害其他眾生,還要幫助他們。如此一來,整個佛教可總歸為兩句話:“有能力,就幫助眾生。沒能力,至少不傷害。”這就是佛教一切法門的精髓。

唯識宗的智慧

時間剩不多,所以我不會一個個討論佈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而會簡短談談智慧,也就是見的議題。基本上有三種智慧:一、世間智,特別是五明、醫方明、工巧明、聲明、內明。二、瞭解萬法實相的智慧。三、知道如何利益眾生的智慧。在這裏我要講第二項,雖然我們已探討一些了。

佛教的四大部派中,主要的兩派是唯識宗和中觀宗,因為他們主張人無我和法無我。唯識宗也叫做瑜伽行派,主張第三轉*輪的開示是了義的。《深解密經》是第三轉*輪的經典,說初轉和二轉*輪的經典需要詮釋。更精確來說,若是你主張二轉*輪經典字面上的描述:“萬法皆空;萬法不生不滅、本自寂靜、本自圓滿”,就會掉入斷事滅的邊見。因此,二轉*輪經典的旨意,須依三轉*輪來瞭解。

那麼,根據唯識宗,二轉*輪所開示的“萬法皆空”是什麼意思呢?《解深密經·勝義諦相品》說,二轉*輪所開示的萬法皆空,是出於三無自性的理論。三無自性分別和遍計所執性、依他起性、圓成實性等三自性相應。遍計所執性是相無自性,因其非以自性安立,而是識的虛妄分別所現。唯識宗所解釋的“識的虛妄分別”,仍然和應成中觀宗的解釋大大不同。唯識家認為,遍計所執性不以自性安立,但是根據應成中觀派所解釋的自性,唯識家即使在談到遍計所執性時,不審有自性執。

依他起性是生無自性,指諸法因緣生,而非自生。

圓成實性是諸法的空性,是修持清淨道的最後目標,是最勝義的無自性。這是因為從無我的角度來看,圓成實性是最勝義,並且所遮的對象無自性。因此,圓成實性是一切法的最勝義,依他起是圓成實的依處,圓成實性就是依他起性裏淨除遍計所執性,而遍計所執性是所遮的對象。

既然說依他起性裏並沒有遍計所執性,那什麼是遍計所執性呢?這個議題很深,需要很多解釋;簡言之,如果對某形體有遍計所執,就是認為該形體以自性安立而成為概念心的所緣。遍計所執性其實並不存在;此形體也不是這麼存在。

無著在其《攝大乘論》裏,以推論反駁“萬法以自性安立而成為概念心的所緣”:

一、因為對“物體名稱”的了知,在習得其名稱之前並不存在。

二、因為“一物體有好多名稱”。

三、因為“一名稱”不限於“一物體”。因此,以下敍述有矛盾:如果可以盛裝液體的圓弧底物品是以自性安立,並且是我們所謂的“壺”,(1)而那個被命名為“壺”的物品,會存在於圓弧底物品的實體中,(2)若一物體有很多名稱,就應有很多實體,而(3)許多物品的實體,就像是許多人有同樣的名字,其實體就會混合。因此就證明了“物體非以自性安立而成為概念心的所緣”。

若形體以自性安立而成為概念心的所緣或名稱的所指,那麼在習得名稱之前,應該一看到此形體,就有“這是形體”的概念。但是並非如此;在習得名稱之前,我們不知物體的名稱,則應只有一物體才對。由此證明,即可確定形體等等不是以自性安立而成為概念心的所緣。

對我們的了知來說,比如眼識覺知到蘭色,似乎不只認為這片蘭是以自性安立而成為概念心的所緣,還認為這片蘭好像是另一實體,存在於眼識之外,而把其影像投入眼識。唯識宗解釋說,被無始以來累積在種子識的習氣所驅使,蘭色看起來就像是外在的實體,但其實不是。若由推論而了解法和意識是無二無別,就證得了空性,雖然諸法跟能知的意識似乎是分開的實體。唯識宗這種不二的見地,是指能知和所知並非不同的實體,物體也不是以自性安立而成為概念心的所緣。

當你瞭解物體不是存在於能知的意識之外,它就不會成為製造貪嗔癡慢疑的堅實基礎。因此,唯識宗的見解很有幫助,而且許多印度學者的確因唯識見而有很高的證悟,同時許多瑜伽行者和密乘大師剛開始也運用唯識見,所以在今天,這種見地也可能適合某些人。因此,即使從應成中觀的角度來看,唯識見尚有可議之處,但如果應機的話,仍可修習唯識見。

我們下午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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