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佛學泰斗印順老法師曾說：「佛法的中道行，即為了要扭轉迷情的生活為正覺得生活，扭轉困迫的生活為自在的生活。」是以，佛法須在生活中加以體現、實踐才有真實的利益。例如：佛陀所開示的「七覺支」〈念、擇法、精進、喜、輕安、定、捨〉，即是我們在生活裡能夠依而行持、並獲驗證的修道步驟及過程。在國內，素有「楊阿含」之稱、現任中華佛學研究所研究員的楊郁文居士，曾於中華佛教學術會議以〈生活中的七覺支〉為題發表演講，從各各面向抉發七覺支的精義。茲將其講述大要整理如下，以饗讀者：

楊居士指出，修學聲聞者的菩提道、成佛者的佛道，首先需要認識、親近能授與三十七菩提分法〈四念處、八正道、七覺支、五根，五力、四正勤、四如意足〉的善士；其次，聽聞正法、內正思惟、法次法向，開法眼見道；接著，才能夠實際地修道──修習三十七菩提分法〈三十七道品〉的次第開展及整體運用。然而，三十七道品中的七覺支乃是整體修持的關鍵；欠缺七覺支，則所有的行持都只是有漏，不究竟的善行而已。其次，修持七覺支必須遵循「依遠離、依無欲、依滅、向於捨」的精神，在出離心前導下徹照萬法的無常及苦迫性，如此方得契入。

要想如理如法地修持七覺支，首先必須親近善知識，聽聞正法，並就所聽聞的教法如理思惟、作意。在這一過程中，行者應誠心正意，防護六根，持戒使身、口、意三業清靜，尤須注意「五蓋」〈貪欲、瞋恚、昏沈睡眠、掉悔、疑〉的降伏與對治──以上，是我們修持七覺支時所應具足的種前行基礎。

釋尊曾在《雜阿含經》裡開示如何修習七覺支：
佛告：「諸比丘、比丘尼！七覺分者，謂七道品法。諸比丘！此七覺分漸次起，漸次起已，修習滿足。」諸比丘白佛：「云何七覺分漸次起，漸次起已，修習滿足？」「若比丘〈內〉身身觀念住，彼〈內〉身身觀念住已，專心繫念不忘；當於爾時，方便修念覺分。方便修念覺分已，〈念覺分〉修習滿足。謂修念覺分已，於法選擇；當於爾時，修擇法覺分方便。方便修念覺分已，〈念覺分〉修習滿足…乃至捨覺分亦如是說。是名，比丘七覺分漸次起，漸次起已，修習滿足。」

上述經文即為佛陀開示：念覺支、擇法覺支、精進覺支……乃至捨覺支等「七覺支」的修習概要。此中，也提及：身念處、受念處、心念處、法念處等「四念處」的修持原則──「如內身，如是外身、內外身」的「內」乃指個人自己；「外」則是自己之外一切境界；「內外」即內識、身外境界互動的身口意「三行」。而如是「三行」，依止「四念處」以修習「七覺支」，即包含了一切生命的開展及包容一切生活的過程。

由上述可知，四念處〈念覺支〉的修習可以確立整個七覺支修持的基礎。念覺支提供正念、正知，現念分明，如此才能夠發動其他六個覺支；其他覺支有否在反應，也需要念覺支分辨。是以「念」具有：一、念住、念現前、現念分明；二、能憶念清楚；三、能發趣、發動、調節七覺支乃至三十七菩提分法……等重要意義。

四念處的初學者，需要次第修習：一、身念住──注意外顯的身體動、靜的整個過程，二、受念住──專注身、心感受若苦、若樂、不苦不樂的生、住、異、滅一連串的變化，三、心念住──心有貪、瞋、癡或心無貪、瞋、癡，心分散或合一，心下劣或上勝，心解脫或束縛，念念清楚，四、法念住──如實知五陰法、六內入處法、緣起法、五蓋法與七覺支法。目標在於生活中有「三毒」「三結」「五蓋」「五下分結」「五上分結」活動時，隨即動用「七覺支」來排除惑、業、苦。如此，從外表的言談舉止到內心的感受、反應，從身、心互動到「世法」、「出世法」的如實知見；正念、正知身→受→心→法，於法隨法念住。狹義的「法」指以「七覺支法」修治「五蓋法」，廣義的「法」指以「一切善法──三十七菩提分法」對治「一切惡法──惑、業、苦」。

具念正知〈sata sampajana〉的四念住，「正知」要求知覺與身體的任何動靜一起反應；「具念」注意到身、心、身心的生、住、異、滅的反應。如《雜阿含六二二經》所說：

云何名比丘正智〈sampajana正知〉？若比丘去來威儀常隨正智，回顧、視瞻，屈、伸、俯、仰、執持衣缽；行、住、坐、臥；眠、覺、語、默，皆隨正智住，是正智。

云何正念〈sata具念〉？若比丘內身身觀念住，精勤方便，正智正念，調伏世間貪憂；如是，受、心、法法觀念住，精勤方便，正智正念，調伏世間貪憂；是名比丘正念。

有關自己個人的身體、感受、心所、染法、淨法，需要維持正念、正知；不但如此，尚且需要注意自己以外，其他有情的感受、心所的反應、其他眾生的染、淨法。因此，《雜阿含六一Ο經》指示：

云何修四念處？謂內身身觀念住，精勤方便，正智正念，調伏世間憂悲；外身〈身觀念住〉……內外身〈身〉觀〈念〉住，精勤方便，正念正知，調伏世間憂悲。如是，受…心…內法…外法…內外法〈法〉觀念住，精勤方便，正念正知，調伏世間憂悲。是名比丘修四念處。

「念覺支」在生活當下，在獨處、待人、接物、處事時，第一步：提供具念、正知、無妄念、無不正知；第二步，要求「擇法覺支」鑑別如此身、心的動作屬善、屬惡；第三步，發起慚愧心，追求存正念、去除妄念，作三妙行、不作三惡行；第四步，回憶種種去惡行善的方案；第五步，選擇正確有效的方法改過、行善；第六步，發動「精進覺支」有效地操作四正勤；第七步，驗收成果；第八步察覺到成就感──喜行〈喜覺支〉；第九步，感受到輕安、樂安〈輕安覺支〉，第十步，覺察五蓋、鎮伏五蓋──心處於近行定、安止定〈定覺支〉；第十一步，〈五蓋消失〉沒有定及慧的障礙，正好現觀生命的緣起，生活中與苦、集、滅、道四諦相應；第十二步自作證「依遠離、依無欲、依滅，向於捨」──捨苦、斷集，完成道諦、圓滿滅諦。

七覺支法門雖能引領吾人步上修道的坦途，然在觀照內、外之際，乃應注意「止、觀等持」的原則。因為，過分集中精神〈止〉時，會滅弱觀察事物的能力；過度廣泛觀察事物〈觀〉時，會滅弱對目標專注的能力。所以要求止、觀等持，於止力和觀力相等時，則平等捨，可放任不加干涉；但也不能過分專注於捨。如《雜阿含一二四七經》所說：

應當專心方便隨時斯為三相！云何為三？隨時思惟止相，隨時思惟舉相，隨時思惟捨相。若比丘一向思惟止相，則於是處，其心下劣；若復一向思惟舉相，則於是處，掉亂心起；若復一向思惟捨相，則於是處不得正定，盡諸有漏。

此外，修習七覺支必須因時、因地、因個人狀況…等因素隨時做調整，方得善巧契入七覺支精髓。《雜阿含七一四經》如此開示：

「諸比丘！若爾時其心微劣，其心猶豫者，不應修猗覺分、定覺分、捨覺分。所以者何？微劣心生、微劣猶豫，以此諸〈覺分〉法增其微劣故；譬如小火欲令其燃，增以燋炭。云何，比丘！非為增〈燋〉炭令火滅耶？」

比丘白佛：「如是，世尊！」

「如是，比丘！微劣猶豫，若修猗覺分、定覺分、捨覺分者，此則非時，增懈怠故。若掉心起，若掉心猶豫，爾時不應修擇法覺分、精進覺分、喜覺分。所以者何？掉心起，掉心猶豫，以此諸〈覺分〉法能令其增。譬如熾火，欲令其滅，足其乾薪。於意云何？豈不令火增熾燃耶！」

比丘白佛：「如是，世尊！」

佛告：「比丘！如是掉心生，掉心猶豫，修擇法覺分、精進覺分、喜覺分，增其掉心。諸比丘！若微劣心生，微劣猶豫，是時應修擇法覺分、精進覺分、喜覺分。所以者何？微劣心生，微劣猶豫，以此諸〈覺分〉法示、教、照、喜。譬如小火，欲令其燃，足其乾薪。云何，比丘！此火寧熾燃不？」

比丘白佛：「如是，世尊！」

佛告：「比丘！如是微劣心生，微劣猶豫，當於爾時修擇法覺分、精進覺分、喜覺分，示、教、照、喜。若掉心生，掉心猶豫，修猗覺分、定覺分、捨覺分。所以者何？掉心生，掉心猶豫，此等諸〈覺分〉法，能令內住一心攝持。譬如燃火，欲令其滅，足其燋炭，彼火則滅。如是，比丘！掉心猶豫，修擇法覺分、精進〈覺分〉、喜〈覺分〉，則非時。修猗、定、捨覺分，自此則是時。此等諸〈覺分〉法，內住一心。攝持念覺分者，一切兼助。」

「掉心生、掉心猶豫」指精神激動、胡思亂想而猶豫不決，此時應動用輕安覺支、定覺支、捨覺支來抑制其心；「其心微劣、其心猶豫」指精神活動力衰弱，判斷力猶豫不決，此時宜動用擇法覺支、精進覺支、喜覺支策勵其心。其次，有貪欲蓋時，動用七覺支對「不淨相」如理作意、正思惟，則可除去貪欲蓋。有瞋恚蓋時，動用七覺支對「慈、悲、喜、捨四無量心」如理作意、正思惟，則可除去瞋恚蓋。有昏沈、睡眠蓋時，動用七覺支對「光明相」如理作意、正思惟，則可除去昏沈、睡眠蓋。有掉、悔蓋時，動用七覺支對「寂止隨念」如理作意、正思惟、則可除去掉、悔蓋。有疑蓋時，動用七覺支對「善、惡業報以及十二支緣起法」如理作意、正思惟，則可除去疑蓋。

修習七覺支最為善巧者，尊者舍利佛可謂首屈一指！其對七覺支的操作非常熟練，不必特別用心，能在生活中恰到好處地，適時隨所欲而施行該覺支。他說：「譬如，王大臣有種種衣服，置箱簏中；隨其〈晨朝〉所須、日中所須、日暮所須，隨欲自在。如是，比丘！此七覺支分決定而得，不勤而得，隨意正受。我此念覺分，清淨純白，起時知起，滅時知滅，沒時知沒；已起知已起，已滅知已滅。如是，擇法、精進、喜、猗、定、捨覺分，亦如是說。」

如此，隨時、隨地，採用適當的覺支過活，是為諸聖弟子所嚮往。


演講者：楊郁文 居士〈中華佛學研究所研究員〉
朱紀忠整理
資料來源：中國佛教543期